那是一片彷彿無色無味透明般的白色大地。
拉緊身上的雙排立領大衣,Charles走在晶亮的冰原上,一身時尚典雅的行頭似乎更適合出現在倫敦或紐約的街頭,而非突兀地在這裡--這隨便一陣下沉氣流都能讓人抖瑟掉全身熱度的大地上。
動了動手套中失卻血色的指尖,纖細的身影在荒涼的白色世界中無比單薄。
一頭焦糖色的髮絲被緊密地罩在蓬鬆的貂毛帽底下,還包括浮著淡青靜脈管的輕巧耳殼都被結結實實藏匿其中,至於再往裡頭看去,那顆智力遠高於標準值的腦袋正以高速運轉著──夾雜著語調優美、變化複雜的古英語髒話──試圖制定出某個確保在一連串不可測事實遇合導致當前處境後的生存概然率最大數的方案。
簡單來說,他得試著活下來。
Charles嘗試著在自己還未陷入體溫過低的危險時重新釐清所有的情勢。
追根究柢,一切都是從那個詭異卻有趣的傳聞開始:關於近一年來極地觀測站陸續發出探測到變種生物活動跡象的報告。
研究基因突變與細胞變異的他自然而然對此非常感興趣,於是在透過校方與北極研究站取得聯繫後,他立刻在最快的時間收拾好包袱刻不容緩地啟程前往。
預計長達一個月的行程會在踏上北極圈的第三日抵達觀測點。
而意外就是在第二日的清晨發生的,本來他與他的嚮導會經由一個冰蓋覆蓋的細長峽灣抵達波弗特海上的冰原,一切都很順利直到那個非預期的斷裂面出現,在他氣喘吁吁的被嚮導半拉半扯的從一個極端陡峻的斜坡走上來時,他們意外地忽略了那塊小面積的脆薄冰層,於是最終他只來得及觸到大叔佈滿粗繭的掌心,然後下墜力與地心引力也將Charles大半個身子扯著從邊緣滑了過去,然後他的嚮導指對他說了一聲「往東北方,小子。」後,隨著放開的手摔下沒有光的深底。
在震驚的餘韻迴盪中,Charles呆在原地,連呼吸都變得如此緩慢,沒有絲毫移動像是已在此扎根了千萬歲月。
等Charles回過神來,已是他茫亂且無頭緒地走在一整片荒涼的凍土時了。甚至,他一丁點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那峽灣上穿越至此。可悲的是,他現在完全搞不清楚方位,在白皚皚的一片冰原上舉目所及盡是蒼茫,何況身上的雪衣在事故發生時早硬生生被尖利的岩礫割開一道狹長的口子,冽風灌進其中吹的兩片布料翻飛在空中,反倒令人愈感寒意,最後在無奈地脫下這已然失去效用的衣服後,他才驚覺到另外一件極為重要且急迫的事實。
裝著指北針和通訊器的背包非常爽快地隨著剛才峰頂的重力加速度,躺在某個無人之境了。Charles不知道野外求生專家會怎麼批評他的行為,不過與其在這等死,不如憑著直覺走下去,至少,能夠抹去那道異於風聲卻細小不可捉摸在他腦中迴淌的微弱呼喚。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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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走了將近五個小時又二十分之後(感謝機械錶依舊還能走動),Charles懷疑自己只是離觀測站的位置越來越遠,當然除了這點收穫外,他還得到一個凍得通紅的鼻頭。
極地的天空亮得很乾淨,不像是都市總是隔著一層骯髒灰黑的煤炭混合物,彷彿只要輕輕一吸整個肺葉便立即染上陰鬱的色澤。當下的每個抬頭都能令他瞬間時空倒錯般回到無數個晦澀黯淡的曼徹斯特的夜晚,窗外或風或雨,而他只是用柔軟上好的被褥把自己包裹成一個潔白的繭,於逐年累月的分秒追逐中成長茁壯,靠著蠶食著自身的寂寞與孤獨,一個人。
突然加劇的狂風把他從回憶的危崖邊角扯回,細碎的雪花飛撲在他臉上,冷得像是個失溫的吻。
縱使身懷某個領域的專才,也不代表一些基礎的常識會被他視若敝屣,縱使在這感官已經遲鈍上許多的狀態下,他還是可以清楚知道自己的四肢末梢失去了感覺。Charles想著自己正在失溫,然而腦中身為科學家的好奇心,還是令他不合時宜得冒出一個關於溫度與新陳代謝正反向量級數比值與死亡判定的表單,基本上Charles理性地估計如果現在的情況不改善,再過不久他就能得到第一組實驗數據了。
「好吧。」他開始說話,齒列撞擊在一起的冷顫令一句短短的詞語都像是某種由喀喀聲組成的神祕語言。
我必須走到那兒。他看著廣大冰原上離自己最近的起伏坡度,至少,他想著,睫毛上半凝的白霜紛紛被抖落,有個地方靠著總能讓人擺上一個好看一點的姿勢,而不是呆站著成為多年後被某個探勘隊伍嗤笑的對象。
重重地把自己砸上地面,Charles倚著背後的冰丘,一瞬間氣弱的連哀嚎都無法做到,他發誓絕對不會再笑話那些描述腿有千斤重或是生根在地上的故事片段了。因為他剛才不僅像是兩種的綜合體,甚至覺得最後的幾步路程根本就是嘗試用大腿吊起膝蓋以下的肌肉才得以前進。
Charles喘息著吸進幾口冷空氣後,才意識到這舉動本身可不是什麼善舉,像是種新的極限運動,而內容是把自己的五臟六腑埋入一層三尺高的雪堆中似。
就連神智都像包裹著一層朦朧的晨霜纏繞,他半掩視線,眼前的視界全都模糊沉入一池繚繞的霧色中。
而後,在跌入無窮盡的黑暗瞬間,他感到死亡將他包裹,猶如一床上好的暖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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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s是被一陣些許溼潤的微弱氣流驚醒的,他緩慢地掀開眼簾,彷彿蒙太奇的畫面不斷在他眼前閃爍,等到他昏沉的大腦終於把失焦的影像剪輯到視網膜上後,已經是將近半分鐘之後的事了。
缺了一腳的椅子傾倒在角落,木製的桌面上沒有灰塵拂過,卻有霜雪凍過後的殘跡,唯一正立著的巨大的檔案櫃像是一種標示其絕對權威性的壓迫般,挺直在這間貌似已被廢棄的臨時觀測所中,剎那間他彷彿置身於某種美式恐怖片,詭譎的氛圍從四面八方潛行而至,然後乘其不備的一把揣住腳踝拖向暗夜之中。
接著一股異樣的違和感襲上肌理。不對勁,這將近十平方米大小的空間裡不只有他一個人,某種……悠長而緩慢的呼吸節奏幾乎要融於外頭的風雪呼嘯中。
Charles小心翼翼地環視著整個空間,然後他聽到了兩個聲音,更準確來說,是他的腦海中響起了兩道聲音。
『安靜。』低磁般的嗓子有股無以名狀的成熟。
『可是……我覺得他不是壞人。』稚嫩的童音帶著一點軟嫩的天真,Charles嚇了一跳,沒有想到會在這種險峻的環境中聽到小孩子的聲音,他不假所思地脫口而出:「不,我不是壞人!」
然後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從角落一堆佈滿補丁的防水布中傳出,孩子的聲音有些驚慌失措地響起:「糟糕,他發現我們了?!」
「你聽的見我們。」男子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股略沉的探究意味,令人意外的是他頗為肯定的在這句對話中用了句點還不是問號,通常一般人除了遠離他之外,有時候還會擺出防護性的攻擊姿態。
Charles試探性的回道:「是的,我能聽見。不過我不是什麼敵人,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能夠面對面說話我會非常感激。」
「那個……」他慎重地補充,「我會遮罩我的感知能力,在你們討論是要現身還是轉身離開之前。啊!還有,謝謝你們救了我。」說完後Charles把全身的重量靠上後方的木箱,堅硬的邊角磕地他的背有些生疼。
老實說,從他踏上這塊土地到現在,已經經歷了這麼多超乎預期的事,讓他的身體和精神力都已經超出了負荷,現在似乎還打算要攜手合作般,狠狠揍著Charles的太陽穴,讓那兒不斷隱隱作痛。
感覺自己的腳底被推了推,他撤下精神屏障,『你還好嗎?』那孩子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Charles睜開緊閉的雙眼,發現自己腳跟處坐了一頭小北極熊。
『你好?』牠歪了歪頭,兩顆圓滾滾的烏溜大眼直直盯著Charles看。
『你肚子餓了嗎?你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吃到一頭海豹了。』小北極熊靠近他的手嗅了嗅,『這裡有濕濕的味道。』他身出舌頭舔了下Charles掌心被凍裂的傷口,一陣刺痛感竄上脊柱,至少現在他可以確定自己的神經系統還沒有壞死。
Charles搖搖頭,試圖把有些渙散的意思集中起來,融化的雪花從他髮稍滴落,像是一朵小小的透明花火在腳邊炸散,倏地就吸引去了小北極熊的注意力。
「謝謝你,我沒事。」他知道自己只是太虛弱又強行架起屏障才會讓臉色看起來很不好,「Charles。」他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柔嫩的笑意,「既然你們已經認識我了,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們?」他輕輕扳直身子,湛亮的眼睛承著天藍色的蒼穹,澄澈得沒有一絲雲彩與陰霾,彷彿直視的瞬間流轉在其中的光華才是導致雪盲的關鍵。
『為什麼你不覺得奇怪?』年長的男子終於開口,質問的語氣卻顯得略有敵意。
「唔……因為這裡有三道聲音,可是我從頭到尾都只有聽見兩個呼吸聲,所以合理的解釋就是你們共用一個身體,再不然就是我瘋了?」Charles有些不確定地撫上小熊的頭,指尖下細長而柔嫩蓬鬆的毛讓人一瞬間彷彿跌進了軟撲撲的棉花裡。
「何況,」他漾起一抹頑皮的笑,「從頭到尾在腦子中和你們說話的人可是我唷!照理來說要尖叫著逃走的應該是你們兩個才對。」Charles對著小北極熊眨了眨眼。
小熊趴了下來,像是一隻乖巧的寵物,也許,是身高比較大型的那種。
『Erik都叫我小笨蛋或是你。』牠歡快地說著。
「嘿!Erik是吧?你居然對一個小孩這樣說!」Charles生氣地捧住小熊的臉喊著,一絲光線從門縫中射入,外頭的風雪已然停歇。
從氣窗洩下的光點磕磕絆絆地被障礙物留住,只剩下斑駁的色塊投上小熊身上,把牠一身的毛皮襯地像是透明的水晶。
感覺到手小熊疑惑地拱了拱他的手,Charles回過神來正色道:「總之有我在就別想叫孩子小笨蛋這種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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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Charles乒乒乓乓地在角落箱子中試圖搜尋著可以用的東西時,小熊,不,或許現在該稱呼牠為SnowBall-就在剛才Charles正式幫他取的名字-正好奇的呆在他身邊看著他東翻西找。
『Charles你在找什麼?』SnowBall乖乖的坐在一邊,如果一動也不動的話就像隻大型的絨毛填充玩偶一樣。
「我在找食物啊。」他笑了笑,不知道這裡被廢棄的時候,那些工作人員有沒有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
大概是不能理解人類的習慣,SnowBall用嘴扯著Charles的衣角說道:『可是這裡沒有海豹也沒有樹根耶?』
『人類平常不吃那種東西。』Erik的聲音響起,帶著一點無奈。
SnowBall反駁道:『可是Erik你是人類平常也會吃啊!』
『那是因為我在你身體裡面!』聽著一大一小的拌嘴,Charles勉力牽著嘴角,怕自己不小心笑出來Erik會惱羞成怒。
「啊!有了!」他歡呼著拿出幾罐魚罐頭和水果罐頭,永晝的天空讓室內維持著適度的明亮,也讓人容易錯失了時間感,輕易把時間揉碎在每一個眨眼的瞬間。
『你這樣子真的沒問題吧?』Erik說著,Charles轉過頭,順著SnowBall的視線看了過去,發現罐頭上面的有效期限早就過期。
擺擺手,Charles大笑起來,「沒有關係的,現在這種時候不吃才是死定吧?」何況這種零下的天氣應該多少能延長保存食物腐敗速度。
『不,只是你看起來很像有錢人家少爺。』Erik想著,不過是沒有銅臭味的那種。
Charles就著鐵桌的邊角硬是把罐頭給翹了開來,食用色素的顏色把鳳梨切片染的黃艷艷地攝人,「我吃過更糟的唷。」他坐定在地板上,把搜刮出來的罐頭堆砌在腳邊像是一座危樓又或是即將倒塌的巴別塔,「小時候我的父母都很忙,有一年我的生日他們沒有回來,那是我第一次耍任性,整天什麼都不吃。」說著說著Charles就把身體靠上SnowBall厚厚的身軀。
「結果啊……到了半夜實在是受不了了,我覺得自己餓得可以吃下一頭鯨魚。」小北極熊聽到這似乎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然後呢?』牠迫切地問道,就像是等著聽床邊故事的小孩子。
「我就溜到廚房去但是那裡什麼都沒有,我找呀找找啊找,最後終於在櫃子裡面找一包餅乾,所以我立刻就狼吞虎嚥的吃掉它,結果……」
『你就吃壞肚子了。』Erik用一種顯而易見的語氣接了下去,Charles點點頭,一邊把手指上的鳳梨汁舔去,一邊吞下小小的纖維果身,澀澀麻麻的感覺在舌面上蔓延著,「後來等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了。」
『什麼是醫院?』SnowBall打了一個哈欠,把頭擱在前肢上趴了下來,Charles順著牠的毛一邊輕拍著,掌下的熱度隨著呼吸起伏,「就是可以讓肚子不痛的地方吶。」他起身把角落一大片防水布拖了過來蓋在小熊身上,隨即也鑽了進去蜷在牠的身旁,晨曦依舊被看不見的日輪拖曳地平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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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k,你睡了嗎?」Charles輕聲說道,呼出的氣流吹在毛上,像是摩西分紅海一樣,劃出一道淺淺的溝壑後又隱沒。
『還沒。』Erik的聲音低低地在他腦海中盪起,剎那間竟有股共振感在他脊髓深處輕輕漾了開來,「那,陪我聊聊吧?」
『有人說你是個話很多的變種人嗎?』Charles光從語氣就可以想像到對方皺著眉頭地回應著。
「那你呢?話很少的變種人?」說完他感覺到Erik的心靈似乎一震,他連忙接道:「抱歉沒有告訴你,我一開始就可以感應到,你跟SnowBall都是能力者。」
Charles轉過身仰躺著,蓋住頭的防水布阻止了光線的擾眠卻也妨礙了視線的清明,「這能力能讓我不用交談就知道對方的思想,但是一個人的獨角戲,這樣不是很寂寞嗎?」茶褐色的眼睫搧飛了幾下後像是風止了的帆,歇了下來。
『那你應該知道了吧。關於我怎麼從前納粹在這裡的實驗室裡逃出來,還有裡頭發生的事。』
「嗯,關於裡面拿變種生物做實驗的事情,還有SnowBall的母親的事……」Charles吸了口氣繼續說,「所以後來毀了實驗室的你倒在路邊,就是SnowBall讓你們的心智連結在一起嗎?」
『那時候前納粹實驗室僅存的幾名科學家在找我,搗毀實驗室後我的精神力大傷,完全無法跟他們正面對上,最後因為失溫倒在路邊後是牠發現我的。』Erik的聲音緊得像是上緊了發條的齒輪。
Charles的腦海中閃過曾經窺視到的畫面,關於他的母親以及童年和所有的一切壓迫戕害,他想要握住Erik的手,可惜沒有實體的意識再怎麼樣也無法抱擁,最後他只是舒了口氣,任自己的精神面緩如柔羽輕裹住紛亂的回憶,「SnowBall的能力是讓你們的心靈共存吧?」他回想在小北極熊腦中看過的片段,牠大概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在還沒意識到的瞬間就直接將Erik的心靈抽離了身體吧。
『我那個時候嚴重失溫,如果沒有碰上牠或許就死在那邊了吧。』那個時候SnowBall走到他身邊,安靜的坐下來,他躺在嚴寒的雪地中,眼中的天空一如每一個他待過的狹小監控室外的清晰明朗,只是更為巨大、寬闊,所有的線條都以一種急遽誇張的方式像遠方延伸,彷彿他從沒擁有過的世界,Erik想著,他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不存在他所設想的八百萬種死法中,或許卻是最好的一種。
SnowBall翻轉了下身子,兩個大人瞬間像做了什麼壞事般雙雙噤聲,然後一片寂靜中是Charles先笑出聲來,「我想,是你們救了彼此吶,畢竟SnowBall的狩獵技巧是你教他的吧。你們感情真好。」
『那是因為牠還太小。』Erik有些訥訥地辯解道,似乎想掩飾某部分的不好意思。
「嘿,沒有關係的。我不是在取笑你。」用指腹撫過毛皮的表面,然後探進短而密的下層軟毛中輕輕的抓握著,帶著適當的力度,既不會干擾小熊的安眠,也能給人一股安心的撫慰。
睡意襲上眼角,Charles染上水色的瞳孔埋在小熊的肩膀旁掩去了迷茫的美麗,「晚安,Erik。」他支起上身隻手繞過SnowBall的頭像是護雛的鳥兒。
感覺到Charles明顯連半邊身體都構不到的單薄身軀,Erik有些想笑,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放空思緒。
『晚安。』他淡淡的嗓音沒有驚醒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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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近不可聞的鐵鏽味從鼻腔中竄入,牽動了一點細胞,Charles掙扎了一下,終於在逼地自己全身的細胞都被迫甦醒的瞬間睜開了雙眼。
『早安,Charles!你清醒了嗎?』SnowBall用力的拱拱他的臉,毛茸茸的蹭地鼻子有點發癢,牠開心地在他旁邊蹲坐下來。
晃了晃腦袋想要甩去早晨的低血壓,Charles坐起身來,「早安,你跟Erik吃飽了嗎?」看來早上飄了一點小雪,他抬手抹去小熊鼻頭上沾附著的粉雪,點點冰涼瞬間在指尖上消融。
『嗯!我們偷襲了一隻很大的海豹唷!』牠用力地說著,似乎用力度就可以展現出食物的體積般。
『因為怕血跡會留下追蹤的線索,所以只帶了一條灰鱒魚放在外面,你一直吃罐頭大概很膩了。』Erik接著說道,從他們那天狩獵回來撿到Charles也已經過了三個禮拜,平均四、五就要進食一次的小北極熊硬是給牠多坳了好幾天賴在Charles身邊,才被兩個大人又哄又罵地出去狩獵。
二十一天的時間感覺很短暫,但若是化成分秒來計算又長得略顯殘酷,五百零四個小時、三萬零二十四分鐘、一百八十一萬四千四百秒。
每一個瞬息都有人死亡;有人重生,有的衝擊破碎灰飛煙滅;有的掠動綻放展翅破空。
在這連續時間軸體中,他們猶如隔絕於所有的維度般,在第五象限中踩踏追逐著彼此的思緒前進。在比土星光環還要明亮的暗夜裡,他們罩著帶有濕土味的破布,交換著揮別的童年蛻下的皮肉,聽著小北極熊規律的吸吐,他們在腦海中下著盲棋,年幼孩子的沉靜心靈是噩夜中昏黃的月暈、暖實的光源,一步城堡抹去一次流離失所,一句將軍換來一夜爐邊長談。
西洋棋的世界,非真實的真實、非感情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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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們兩個真好!』Charles湊近小熊的鼻頭直接印上一個輕吻,馬上換來的是SnowBall咯咯的笑聲和Erik被偷襲的咒罵,他半跳著站起身來,幾大步併起蹲到角落堆疊著棄置雜物的區塊,翻出一個簡易型的無煙爐後便往門外跑去,「來吧,你們兩個!我們來烤魚!」留下的逆光背影在敞開門的瞬間,像是一幅巨型玻璃彩繪,鑲嵌著一地流金碎屑框進香草色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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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對這附近的地形熟嗎?」Charles咬著烤地焦黃酥脆的魚皮,一邊轉頭問著身邊的一人一熊,太久沒吃到的新鮮食材,讓他現在臉上滿是饜足的愉悅表情。
『周圍大概十一到十二英哩的範圍吧。』Erik說著,『不過你說你原本打算去的觀測站我並不清楚在哪裡,聽描述大概也是距離極點更近的地方,如果純憑推測大概也有兩百二十到兩百三十英哩左右。』
嚼著魚肉,Charles想了想,「算了,最後總會想出辦法的。」
『全世界大概只有你會這麼樂觀。』Erik彷彿抿著嘴這麼說著。不知道是他特殊的成長背景所以他了解的人類性格太過稀少,還是這個空有張臉蛋和頭腦,個性卻像是在無憂島的孩子一樣永遠那麼單純,像是險惡的世界與他無關的男人是個太過獨特的存在。
『吶吶!你們再說什麼?我們可以去散步了嗎?拜託?』小熊急切地扯著Charles的衣服,一樣是從雜物推裡翻出來的這件雪衣雖然不是他的尺寸,不過總好過穿著沒什麼禦寒力的大衣被凍死在這裡的好。
自從Charles從第二天晚上吃完飯說了要散步後,每天SnowBall就養成了溜達溜達的習慣,害的Erik不僅得作陪,還得一路聽著小熊的十萬個為什麼跟某人無比認真但是不一定是正確的回答。
『為什麼Erik不喜歡散步?』很好,今天的話題轉到了他身上,Erik翻著白眼喃喃道。
「嘛,我想大概是因為他不喜歡做沒有效益的事吧。」Charles想了想笑著說。
SnowBall抖了抖耳朵,微小的雪花飄到上面讓那部位癢癢的,『什麼是沒有效益的事?』
「就是說,如果今天花很多時間等海豹出現偷襲牠,可是他又根本就不吃海豹的話,Erik就不會想要去做這種事!」Charles興奮地說著,好像這是個極妙的解釋方式。
雖然隨即被Erik吐槽說那是個超爛的比喻方法,換來Charles賭氣地說不然換你來解釋,然後又是一輪新的攻防戰,不過總歸來說小北極熊聽得不亦樂乎就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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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s!Charles,你看過會發光的水嗎?』SnowBall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東西,興奮地加快腳步繞到男人的前面。
『發光的水?你說冰嗎?這種東西你腳下就一大堆了不是嗎?』
「Erik!」擰起眉頭,Charles試圖制止了某個缺少耐心的大人打斷熊孩子的話,「總之先聽SnowBall說下去。」
揉著小熊的頭,他鼓勵性地詢問:「SnowBall,你剛才想問我看過什麼樣的水?」
『就是在我遇見Erik的那天,天空上出現了很多漂亮而且動來動去的水唷!那個時候他躺在地上快要死翹翹了,我不知道怎麼叫醒他,所以只好在他身邊躺下來,然後我抬頭就看見了好多好多很漂亮唷,接著Erik就在我的裡面了。』年輕的孩子努力的想把自己當天經歷的情景解釋清楚,不過先不提換算成人類年齡大概三兩歲的小娃兒,先是要叫牠用人類的語言和名詞解釋都快折煞一頭熊了,更不用提聽的一個頭兩個大的人。
不過Charles之所以為Charles,就是在這種時候懂得一個完美的微笑就解決溝通不良的問題,「真的嗎?那我們下次一定要一起看唷。」
『好!』SnowBall用力的回答道,腳掌太用力的踏下,讓一塊小小的碎冰被打飛出來,像是劃過沒有夜晚的白晝流星。
然後Erik突然開口叫Charles先別繼續往前走,小熊朝空中嗅了嗅,連帶著耳朵也跟著牽動了下。
「怎麼了嗎?」Charles把手插進口袋中抵禦外頭的冷風,他們今天是走得有些過遠了,完全超出了平常走動的距離,不是逐漸鈍去的時間感提醒他,而是這裡的地形起伏似乎開始趨大,讓他有點擔心Erik和SnowBall是因為察覺了什麼危險才會特地停下腳步。
『我聞到好像人類的味道。』小熊歪歪頭,有點不確定地說,『很淡,應該離這邊有點距離。』Erik接下去,他的聲調顯得有些不同以往讓Charles有些在意。
就在他想詢問的時候,Erik的聲音突然竄入他的腦海,『Shaw的臭味!』然後一股巨型暴風的憤怒感倏地衝進他的體內,完全的戰慄淹沒他的口鼻將他溺斃,而恨意在他血液裡頭扎根似,不斷流竄在他深處而令人無所遁逃。
『Erik!』Charles第一次直接在心靈上和他對話,或者這並不能稱之為對話,他只是嘗試阻止一場單方面的精神上的強暴,包括讓這裡全部的人都隨著Erik留置在他過去生鏽的牢籠中成為受害者。
「Erik、Erik,冷靜下來好嗎?」等他回過神來,Charles發現他已經跌坐在地上,微微不穩的蒼白指尖正一遍一遍地撫摸著SnowBall的背部,小熊不安又焦躁地猛噴著鼻息,每一個氣流都會擦過Charles的頸邊,讓他黑檀色的髮尾不斷地飄起,像是整座輕盈且漂浮不切實的純白大地中唯一存在的重量。
「噓……噓……」他跪起來,把前額輕輕地抵上小北極熊的頭,然後以一種緩慢但是足以安撫人的小晃動捧著牠的臉發出無意思的低語聲。
梳理著手掌底下的厚毛,「你們兩個現在還好嗎?」
SnowBall先是小聲的說牠沒事,然後又搖了搖頭,『Erik很不好。』牠說。
「我知道。」Charles先是拍了拍小熊,然後緊緊閉上眼簾後,直接探進對方的意識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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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k,跟我說個話好嗎?』他站在黑暗中,冷焰從遠處鯨吞著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溫度一併被帶走,冰河期的寒冷,瞬間消失的光線中他看到Erik模糊的身影。
『你知道我不會停止的。除非他們死,或是我。』Erik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盪起,有些輕有些虛幻,朦朦朧朧的像是隔著透明的薄膜抵達,崩毀扭曲的記憶架出了這塊環抱著他們的陰森建物,紛紛下落的粉塵碎石被橫越天際的火花照耀的清晰而幾近荒謬。
指尖滲出的點點汗水濕潤了掌心,Charles太過專注地挺立於一團紊亂中,他甚至沒發現攥緊得拳頭甚至要滴出血,『可是我……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
『你走吧。』他說著,嘩啦啦的水聲在四周不間歇地奏著,Erik的背影高大、沉默,像是融入背景中的一幅畫,而周身標示著警告線。
恣意增長的金屬如蛇般地穿梭在他四周,Charles毫不懷疑Erik的能力可以到達多麼強大的境界,他想……終究有一天,他們或許會背過身各自遠走,即使在這光影瀲灩的水晶大地上有過的片刻美好仿若吉光片羽,他卻不曾過想遺忘此情此景。
『那,我跟你去。』幾萬光年的距離把他們陡然扯近彼此,Erik看著Charles潮水洶湧的湛湛眼眸,一股油然而生的既視感瞬間抹糊了他的雙眼。
『你知道的,我不能丟下你。』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了解這個男人,五分之一?三分之二?或者只是膚淺的表面?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但是不知怎地,他總能猜到每個笑容底下蘊含的歡愉無奈喜愛耍賴失落微慍,在他面前冷漠終成不了偽裝。
他點了點頭,對方瞬間握住的手傳來陌生卻溫暖的熱度,『走吧!』他望著Charles領在前方的背影,心想總有一天是自己率先走上偏離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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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們回來了。」Charles對著小北極熊的鼻子一陣輕搔,後者開心地把頭蹭在男人的肩膀,卻完全忘記自己的體重比起正常人來說還是稍嫌過重,何況是標準值以下的Charles,於是在後來Charles掙扎地坐起身來的時候,SnowBall倒是被逗得笑個不停。
站起身理平了衣服上的皺摺,Charles向前走了幾步之後又停頓下來,「那個,我說現在該往哪裡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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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k,你等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衝動行事唷!」Charles跟著一邊追蹤氣味一邊前進的小熊身後叮嚀著。
『這我不保證。』Erik仔細地注意是否聽到附近有人聲出現,心不在焉地回答著Charles的話,雖然他答應Charles一起跟來,不過他可沒有說自己會不會遵守Charles的什麼好寶寶守則。
「你可是帶著一個孩子耶!」他憤憤不平的指出,腳踩在冰上感覺都要踏出一個直通地心的破洞,而後像是這個事實還不夠明顯一樣,SnowBall開口說:『Charles你們要做什麼?為什麼Erik要衝動行事?什麼是衝動行事?我們幹嘛要聞那些人的味道找他們?我又不吃他們。』
「我們沒有要吃他們,是Erik要找那些人踢他們的屁股。」Charles同時直接腦中與Erik說道:『身體可是SnowBall的!反正你不准給我亂來,不然我也要踢你屁股!』
『你就已經說我沒有身體了,那是要怎麼踢啊?』Erik翻了個白眼,不過Charles早就退出他的腦海,只留下他一個人在那邊抱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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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要變成極夜了嗎?」連續走了頗長的一段時間,Charles看著前方的天,奶白色的穹頂逐漸轉換成一種接近絹鼠色的銀彩,『是嗎……那我這種情況也半年了。』Erik平靜的接上一句,或許就是因為太過淡漠,所以Charles才會覺得胸腔裡一陣陣的抽疼。
「我會幫你想辦法的。」他堅定說著,如果不是因為體力不夠造成的喘氣聲夾雜在裡頭的話,或許會更有說服力一點,「好歹我也是個專門研究變種基因的學者。」
『是啊,被困在北極的基因學者。』Erik打趣地說。
「你知道嗎,要不是你在SnowBall的裡面,我現在一定把你定格起來然後踢你屁股。」
『怎麼踢?站在凳子上?』Charles正準備要回嘴的時候,被一股力道壓倒在地上,小北極熊俯臥在他身邊,而這時他才注意到似乎有機械運轉的聲音朝著他們逼近。
『是……以前關你的那些人?』Charles小心地詢問。
『不,大部分在我出逃的時候都已經跟實驗室一起終結了,不過負責控管我的那個科學家那個時候不在。』電動雪橇的聲音停在離這裡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高起的冰坡恰巧檔住了他們的身影。
『所以你在他們身上聞到那個人的味道嗎?』小心地移動身子,幸好雪白的外衣讓他自動地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
Erik沒有回答,不過Charles想這個答案應該是確定的。
覆上用力過猛的前掌,Charles搖頭用嘴型無聲地做出交給我的意思後,便集中精神探進了那兩名雪橇的駕駛腦中,找尋著有用的資訊。
一般人。他想著,雖然沒有特殊能力,在被發現時受傷害可能情狀便會較可預測,但重點是即使是沒有防備的被窺探內心,要在分秒之間判斷不斷滑經身旁的影像是否值得留意,卻也對Charles是項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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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Boss到底打算怎麼辦吶?」有著尖細音調的男聲問著,一個個拔高的音階似乎隨時都會在半途中破裂。
「維持原樣。我想。」他的同伴回答道,「好了,這區的數據已被記錄,走吧。」儀器嗶了一聲,切掉開關的聲音隨後響起。
他的同伴說道:「留著Snow White根本沒用,他身上的基因完全無法複製。」
「Boss有他自己的考量吧。」他說著催動了引擎,兩人長揚而去。
在周圍只剩下颯颯的風聲後Charles終於開口說話,「Erik,我好像……看到你的身體?」用種不甚踏實的語氣,像是剛爬出一場踩不到底的流沙。
『你說你看到了什麼?』Erik急迫地質問,而當Charles把他看到的影像傳過去後,最先有反應的卻是小北極熊,『是Erik耶!』
『Shaw居然找到我的身體冷凍起來!我寧可身體被其他動物撕碎也不想被他利用!』
「看來我們只有闖一趟了。」SnowBall瑟縮了下,完全不懂兩個大人為什麼突然如此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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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這裡居然蓋了這樣一座實驗室。他們難道不擔心會被其他國家的觀測人員發現嗎?」Charles看著眼前平面建物,大概是遮掩存在的雪白的牆面卻讓他有種鈍重污濁的錯覺。
『Shaw這個人一向很小心,為了避免被感應到,他甚至叫他底下的人製造出反偵測的裝置。』Erik說著,他們現在躲藏的位置非常奇妙,雖然說是這個五角形建物監視攝影機的死角,不過隨時都會有巡邏的人從轉角出現。
就著伏在地上的姿勢,Erik轉頭對著Charles,『接下來你就別跟了,找個地方待著,我會叫SnowBall不要出來。總之牠不該看到的就不會看到。』
「等……」只見落鎖的後門瞬間敞開,白色的身影瞬間竄入其中,Charles不敢呼喊的太大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人一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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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k……』小熊懦懦地喚著他的名字,牠不喜歡這裡面的味道,還有鉛色的欄杆和鐵灰色的厚重門扉都彷彿太過沉重的陰影向牠推擠壓迫。
『你暫時不要出來,好了之後我會再跟你說。』Erik囑咐好SnowBall後,藉著剛才掃過的電表配置圖來到了標示著第二機房的門口。
明明只是做個緊急替換用的地方,卻有異常的配電量,Erik直覺地感到這裡絕對有問題,隔著電子密碼匣門,Erik倒是不擔心依他的能力無法開啟,難的是照著外頭的氣味,他估計裡頭大約還留有四、五名人員,雖然相較之下北極熊的反射神經、速度、力量都遠遠高於人類,可是要他使用一個本來不是自己的身體,那就是項有難度的挑戰了。
不過站在這裡空想可不是他之所以潛入的原因,他看了眼控鎖,在維持了所有監視功能正常運作的同時,直接使用磁性數據儲存的設定密碼開啟了氣閥裝置。
而後,他閃身進入。
「誰?」拿著試管的男人心不在焉地詢問道,甚至連視線也沒有給予的意思,倒是左邊角落穿著無塵衣的黑髮女子率先反應過來,驚呼一聲抄起桌上的槍就準備扣扳機,誰料到子彈飛出的瞬間直接往旁偏去,簡直就像是有什麼未知的力量扯著它脫離了軌道。
脫口而出一句髒話,從分析室衝出來的男人看著Erik連連閃過幾發射擊,或者說瞄準的子彈全都那麼恰恰好的沒打中,甚至連個擦邊球都撈不上,「開什麼玩笑啊!」他罵咧咧的叫著,下一個場景已經是自己不知怎地被拋飛到檔案櫃的轟然聲響了。
掙扎著爬起身,轉速有點不正常的思緒終於回到正軌,他才猛然想起這間建築本身存在的意義,該死的!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強的變種動物!
可惜在他下一秒想起還有對講機可以請求支援的同時,三個男研究員已經瞬間倒地,唯一還站著的是最先抄起槍的女子,不過冒著煙硝的槍管已經從被她瞄準的同伴身上轉向了他。
「我、我控制不了這把槍!」她驚慌失措的嗓音中帶著明顯的哭腔,齒間打顫的像是下一秒就會不小心咬掉自己的唇。
男人緊張地想逃,無力的雙腳卻怎麼承載不了他的恐懼,最後掙扎地向後爬去,直到身體碰的一聲撞上牆,男人的嘴張合著像是被拋上岸的魚,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請不要殺我?求求你?救命?北極熊的眼神冷靜且無雜質就像這片終年冰封的大地,他看著這殘酷彷若惡魔的死神,最後在扳機叩響的瞬間,他心想,神啊!然後現場剩下的兩名人類同時像是被抽去了骨幹的布偶一樣倒向一旁。
『Charles。』Erik看著外頭走進來的人影,搪瓷般的膚色在室內慘澹的色調中顯得有些死白如蠟。
「只是讓他們小睡了一下。」Charles雙手攤平表示,感覺到Erik準備埋怨他的多事,他連忙說下去:「別浪費時間,我暫時把這裡頭的人都暫停了,但我只夠支持一下,快點找到你的身體吧。」他倚著牆站在門邊,臉上隱約有疲態浮現。
北極熊定定地看著他,然後Erik平穩的聲音如優雅破空的鷹,流暢地滑入Charles的思緒,『不,不用找了。』後者驚訝地挑高了眉,只見宛若鐵制棺材的大型儀器凌空劃過整個災難現場,揉了揉鼻梁,Charles突然笑了出來。
「我現在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叫你Snow White了。」
『喔,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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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在Erik的後頭,Charles跟著北極熊一路左彎右拐地衝出了實驗所,腎上腺素激增讓他直到現在都覺得手腳興奮直抖而難以平靜。
「嘿,Erik!」最後他笑著倒在雪中,黑栗色的髮在逐漸幽暗的天幕下轉成一種更為深邃的深茶色,他伏在被放下的巨大鐵箱旁,裡頭裝置的小型儀器依舊穩定的發出運轉的嗡嗡聲,絲毫不受任何移轉搬運的影響。
「我覺得你本人長得比較好看唷。」Charles看著透明的觀察窗調侃道,Erik扔給了他一個你很無聊的眼神,然後終於把乖乖縮在裡頭的小北極熊叫了出來。
SnowBall用小孩子特有的綿軟童音抱怨,『你們好久唷。』略帶歉意地搓揉著小熊的脖子,Charles把臉半埋在牠的頸毛中,安撫地抓了抓,「抱歉唷SnowBall,你一個人在裡面很無聊吧。」
小熊點了點頭,然後因為搔到牠鼻子頭髮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哈哈,我們走吧!」Charles站起身來,把褲管上沾附到的雪拍掉。然後就在他轉頭準備前近的瞬間,離他們三四公尺遠的地面突然被炸飛,彈珠大小的冰晶和雪塊像是派對彩帶一樣飛散,Charles完全做不出相對的反應,倒是Erik很即時地壓下他,只是與地面重擊後被傳來陣陣的鈍痛感。
『Shaw!』Erik以驚人的速度起身,箭一樣向著攻擊的方向竄去,留下尚未起身的Charles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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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s一路尋著北極熊的掌印跑去,急躁的腳步踩在冰雪上顯得有些不穩,「怎麼可能?」他透過感應這附近只有Erik,完全沒有其他被探知的人,可剛剛Erik又是這麼確定地衝了過去。
他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透過感應他可以清楚得知Erik現在的想法和情緒,憤怒如同巨大滔天的浪劃破天際,「Erik!」他遠遠的看見兩個身影在薄暮中浮現。
其中一個他莫名熟悉,是在這些日子中每天每天清晨醒來都會以不同角度印上他的視網膜的柔白身影,即使現在因為沾附上的赤紅色而觸目驚心起來。
另個穿著黑色雪衣的男人明顯也是個變種人類,然而卻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到他的心靈,Charles看著他一下下地從從手中放出能量,他的能力明顯是攻擊型的,北極熊的毛因為擁出的血液而變的濕黏糾結,他感到喉頭一陣酸楚,Erik的能力是操縱磁力,他們所在的這片冰天雪地附近卻完全沒有任何東西能供使用。
「好久不見了,要不是看到你那眼神我還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Shaw戲謔地說著,小熊的頭被他揍歪向一邊,拖曳著在地上畫出一條豔絕的色彩。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Erik拖著身體站了起來,似乎因為無法使用能力而打算直接肉身相搏。
「Erik拜託不要!」Charles衝著向前跑去,漫飛的氣流在Shaw的掌心交錯,如同一個巨大的網將他遮罩,自信沉著猶如他是風暴的中心點,恆久不更的颱風眼。
他一個踉蹌直接摔在離Erik距離兩三公尺的地方,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電流刺刺地撲在臉上的感覺,細小的汗毛全都因此而豎立起來,「真是有趣,終於見到你了,感知能力的變種人。」Shaw饒富興味地看著Charles往前圈住了北極熊,像是要保護牠似的擋在他們之中。
他笑著動了動嘴角,像是扯著一把彎刀在他心中晃蕩,「等你很久了,這頂小東西可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Shaw用手指敲敲他戴著的頭盔,「對了,我是Shaw,我想Erik一定跟你介紹過我了。」
『拜託,Erik。你知道這行不通的。』Charles一邊聽Shaw說著,一邊在心裡和Erik對話。
『我和他之中一定有一個要死。』他咬牙切齒地說著,喘氣聲在Charles的耳邊漸大,失血已經開始讓他的氣力開始渙散。
『Charles?Erik?你們怎麼了?我可以出來嗎?』然後意料之外的SnowBall的聲音突然響起,Erik才記起發現Shaw接近的第一時間他就把小熊趕進了內部。
Charles有些驚慌失措地開口,「不!」然後他意識到自己語氣的強烈,他深吸了口氣,用一種沉穩信賴的聲音說,『再等我們一下。』
然後他回到現實,Shaw站在他們不遠處看著他們,「你們的悄悄話交流完了嗎?」
他笑著說:「雖然殺掉同為變種人的你們很可惜,但是我想留著你們對付我也會是種困擾。」他貌似可惜地嘆了口氣,「所以,就掰掰囉。」
感受到強大能量聚積起的力場在眼前暴起,衣擺唰的一聲被翻飛在風中,Charles沒有回頭,『SnowBall的心靈我會完全遮罩,牠將感受不到外頭和身體的傷害。』緊了緊掌心,然後他脫口而出:「你就去做吧。」
『謝謝。』Erik擦過他的身邊,風如高壓般的向他壓頂而來,然後一瞬間,Charles猶如被搧了數十萬個火熱的巴掌向後頭飛去,Shaw丟出的能量掀起了一地的碎冰,銳利的閃電卻一下下地穿刺在那塊區域,狹小的方寸之地如標靶般萬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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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k!」他顧不得腿上背上冒出的鮮血,直直向著倒在一邊的身影衝了過去,「嘿,我們成功了。你還好嗎?」
「利用地球磁圈對地球的太陽風帶電粒子的對流感應,果然可以產生導電流體造成高壓電擊的攻擊!」他撐起小熊的頭,對上牠漆黑如夜的眼睛,『Charles?』
SnowBall困惑的聲音讓他的心倏地沉了下去,『Charles,我找不到Erik,他從我的裡面消失了。』感覺到自己的胃在那瞬間絞了起來,身上的傷口突然全都像甦醒般的強制喚醒了他的痛覺神經,Charles覺得自己的眼前有點發黑,也許是有人突然偷走了Erik跟世界的色彩,他想。
『Charles,你為什麼要流水?Erik在哪裡?他什麼時後會回來?』小熊不解地問道,『很快的。』他喃喃說著:「很快的」,然後眼淚的味道從嘴角滑下,又苦又澀,像是過期了的沙丁魚罐頭。
SnowBall用鼻頭蹭了蹭他的胸口,也把那兒唯一剩下的一小撮素白的毛抹了髒,『你看!』小熊驚奇地說,『亮晶晶的水!』
Charles抬起頭,幽暗的天鵝絨色天棚上流動著如水般的極光,蕩漾在其中的色彩有如被三稜鏡透射析出,在他眼底落下無數的星星碎片。像是某種密藏,不小心被哪個路過的神祇打翻在地,留下了紛紛美好。
『我想睡覺了,Charles。』SnowBall疲倦地說道。
了然似地點了點頭,「睡吧。」他俯身在小北極熊的額上落下一個吻,輕如初生雛鳥之絨羽,柔似早春消融之粉雪。
「Goodnight, My dear.」Charles用手梳開血液凝結後糾結成塊的毛,地上濕漉漉的一片,像是他們頂頭剛下了場薔薇色的雨。他抱著SnowBall的頭輕輕晃著,一如母親子宮中的漂盪與看不見的月潮漲跌,他的喉頭有些發燙,最後卻只是吐出了一大口血。
在他保有意識的最後一刻,白群色的光點在他眼中彷若晨星,一池淡海匯流其中,「Xavier教授!」
在最後,他只聽到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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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s,下課後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嗎?」從大學圖書館走出來,這季節中陽光總是顯得有些斑駁,他笑著搖頭拒絕同事們的邀約。
拿穩手上成疊的參考資料,Charles褐色的髮絲在光下像是沾附了一層金粉,「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從你實地考察回來後就常常不見你的蹤影唷,該不會藏了什麼東西吧?」青年打趣地說道。
「嘛……」做出認真思考的模樣,「真要說的話,大概是Sleeping Beauty吧?」Charles擺擺手向其他人道別並祝他們有個美好的周末假期。
「我回來了。」一手捧著托盤,一手掂著厚重的研究報告,Charles用背頂開了房門,忙不迭地把手中的障礙物擺上角落的高腳桌上。
他小心地避開地面交錯的管線,尖頭皮鞋磕在木板地上發出喀喀的聲響,他鬆了鬆領帶,「你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再過不久細胞自行修復的能力就會恢復正常值了。」他翻著各項檢查數據說,指腹因為印刷油墨而染上不均的汙漬。
「SnowBall上個星期已經拆線了,跟觀測站視訊連線看到的牠又長大了許多,畢竟都過了兩個多月了嘛。」
「對了!」他走到房間的尾側,一把拉開原本緊閉的暗色窗簾,夕照和風瞬間湧入,帶著夏末少有的蟬鳴噪起,「視訊我全都錄下來了,SnowBall很想你,等你醒來就可以看看牠的……」
「那你呢?」Charles驚地猛然轉身,一雙空色的眼睛晶亮得無與倫比,床上的人半臥起,一大半身子被陰影攏著而顯得模糊不清。
他直直看著Erik,像是電影散場後仍不可離去的觀眾,彩霞在他身後併發,熱度猛然蔓延在眼角,Charles逆著光,他卻覺得是Erik揚起的嘴角在眼中曝了光。
「我也很想你。」最後,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