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甜炸麵糰 1.13 -1 「比爾博,我無法答應你的追求。」 「為什麼?」 「……」 「嗯,是我問了蠢問題。沒有心動是不需要理由的,就跟我喜歡你一樣。」 「比爾博……」 「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你都不會是一個人,不只我,還有大家。」 「所以你永遠不會是孤單一個人,索林。」 若干年後,索林看著那些盆栽裡綻放的藍色花朵總會想起這一刻的比爾博。 夕陽金光下,蓬鬆捲毛上鍍了一層紅光的小哈比人,對他許下最真摯的情感。 ※ 進入幽暗密林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旅程,無論是心境上或是景色上,昔日幽暗密林在魔戒銷毀後逐漸變回了綠森林,綠意盎然林蔭蔽天。 矮人商隊並沒有找到森林老路,而是打算切過北幽暗密林中段直達長湖鎮。 一路上矮人覺得氣氛變得微妙,尤其是比爾博對索林的熱情,索林對比爾博無奈又禮遇,奇力對菲力體貼入微,反倒是讓習慣照顧弟弟的菲力有些憋扭。 殊不知他們走進瘴氣所籠罩的低窪路線,並非瘴氣就是全然邪惡,這還是精靈王特意保留的瘴氣,用來迷惑想要尋找傳說精靈宮殿的外鄉人。 瘴氣雖然不至於像之前的幽暗密林一樣混淆心智,但會讓闖入者迷路。 索林吃完晚餐就及早入睡,他要輪第二班守夜,比爾博還在搗弄著不知什麼消夜,自從被比爾博告白後,索林總有吃不完又捨不得不吃的各種點心。 明明拒絕過了,為什麼比爾博總是能一臉期待的繞著他轉,偏偏索林還無法拒絕,或是拒絕不了。 「索林!來嚐嚐這個,馬鈴薯沙拉,肉汁是我用番茄燉的,可是一點都不酸,熟透的紅番茄加上我親自打的絞肉……」 說實話,索林是高興的。 但是他無法答應比爾博,也無法回應自己的真心。 在迷霧中走了兩天,大夥兒開始昏昏欲睡,每天就看著陽光的方向往東方走去。 靈敏的哈比人每天爬樹看準了東方,他每天看著尖尖的孤山越來越近,心情是既開心又擔憂,那可是伊魯伯!矮人最偉大的國度! 不過那也是旅程的終點,比爾博有些懊惱契約上寫得是前往孤山,沒有包含回程,他還沒追到索林呢! 每天到樹頂上呼吸新鮮的比爾博是唯一不受瘴氣影響的人,矮人都漸漸地變得焦慮、不安,半夜說夢話的人也變多了。 「不……菲力……幫你報……」 比爾博聽到奇力的驚呼翻起身,他就睡在兄弟倆旁邊的樹根凹槽處,比爾博發現不只奇力睡得不安,他旁邊的菲力也是把自己圈成一團,嘴裡呢喃著破碎的矮人語。 守夜的索林和波佛也閉著眼靠在石頭上失去意識,比爾博以為矮人只是不習慣森林,而且還是木精靈地盤所以格外緊張。 「索林?」比爾博小聲呼喚索林,他正考慮要不要搖醒索林,可是近距離對上索林的臉,他又有些愣住了。 比爾博吞吞口水,因為索林對他有防心,加上清醒時索林的眼神太深邃,他不敢直視,可是現在索林睡著了,他又能仔細看著這張臉。 濃而堅毅的眉型,比雕像更尖挺的鼻子,長而直的眼睫毛,還有含笑時勾起更顯得溫柔的薄唇……比爾博緩緩低下頭。 「比爾博……」 比爾博嚇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連忙坐直確定索林眼睛還是閉著,他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我不……其實我也……對不起……不能愛你……」 「為什麼?」 「我不是他、不是……」 不是他?索林最介意的哪個『他』?想來也只有索林‧橡木盾,比爾博思考『索林‧橡木盾』跟『索林沒辦法愛我』這兩件事的關係。 比爾博又不是傻子,索林對他的好他都看在眼裡,還賠上了自己,現在卡在一個奇怪的點讓他怎麼能甘心?他可是巴金斯大爺,從小山姆叔叔就教他氣勢上不能輸給任何哈2比人,尤其是其他姓巴金斯的。 「快逃、菲力這次由我嗚──」 比爾博觀察了一晚,確定矮人做的噩夢都是自己認為最有可能發生的悲劇,或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像是奇力認為菲力會因保護他而死,《去而覆返》裡就寫說那位菲力將奇力推離半獸人埋伏的路線,被阿索格抓住,當著索林和奇力的面處死。 因為奇力叫的最大聲,比爾博也聽得最完整。其他人例如龐伯夢到自己被餓死在某個石室裡,歐力跌到一個有大海怪的湖裡…… 比爾博不是不想喚醒矮人,而是哈比人相信如果強制叫醒做惡夢的人,那人的靈魂就會被留在惡夢裡,必須給予做惡夢的人支持,讓他們自己戰勝夢境。 握著索林的手,比爾博思考了一整晚,這樣下去不行,以他們的速度不知何時才能走出幽暗密林,就算方向正確,為何感覺還是在打圈? 波佛是矮人裡第一個醒來的,比爾博給波佛倒上一杯熱茶,還有夾著番茄乾的乾糧。 「波佛,你知道索林‧橡木盾和那位比爾博‧巴金斯是對戀人嗎?」 「知道啊,這可是矮人最……比爾博,難道你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而且也知道索林因此拒絕他的追求。 比爾博沒理會波佛驚訝到鬍子都快戳到下巴的樣子,俐落地爬上樹頂,他深吸了一口氣。 昨晚矮人的夢話告訴了許多訊息,比爾博想起他十歲前的夢境,他早已忘了那些夢的內容。 只記得那種深沉的痛與愛……直到他喜歡上索林,他才明白那強烈的『感覺』就是愛情。 比爾博突然瞪向北方,根據孤山的相對方位,那裏便是精靈王的宮殿,他握緊從行李中掏出勒苟拉斯送的信物。 這裡是幽暗密林,勒苟拉斯是這裡的王子,就算勒苟拉斯不在,他們也能得到幫助吧? 索林知道後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氣到更加不可能接受他的追求,可是他們不能耗在幽暗密林裡! ※ 1.14 -2 比爾博將隊伍引向北方的計畫還沒施行,幽暗密林的主人出現了。 「我還以為是誰闖入結界。」精靈優雅地跳下高枝,接二連三,十八個精靈將矮人圈在中間。 「勒苟拉斯!」 只有比爾博發出驚喜的叫喚,矮人們則是心生警惕,尤其索林的表情已經黑成鍋底色了。 「我代表綠森林邀請你們去作客。」勒苟拉斯是對著比爾博說的。 「我拒絕。」索林側身將比爾博擋到身後,對上比他高出許多的精靈仍然是平視對方。 若不是索林臉色太差,比爾博會笑著說他是對著勒苟拉斯的肚子說話。 「帶走。」勒苟拉斯抬起手,精靈們齊齊抽出武器。 「不、請等嗯……」比爾博焦慮的想要阻止一場衝突,等看清楚『武器』──銀色的杖儀棍後,哈比人的緊張頓時被閃成窘迫。 對上精靈一本正經的面癱臉,比爾博想到哈比人趕羊的畫面,不過這牧童棍也太高貴了,上頭雕花是參考樹的紋路,看起來是銀製的細樹,那一顆顆寶石代替果實嗎?即便是在森林微光中,那些杖儀棍也是閃亮動人,矮人們也忘了反抗掙扎。 如果勒苟拉斯是看準這點才帶一堆刺眼棍子來威嚇,比爾博不得不說他成功了。 「精靈的邀請都是這麼粗暴的嗎?」索林惡狠狠地問。 「有效就好。」勒苟拉斯挑眉,根本沒有要給索林拒絕的意思。 「那就帶路!」索林推開擋在他面前的棍子,就算嵌金鑲寶石也還是根討厭的棍子! 勒苟拉斯看了眼比爾博,哈比人仰起臉送上一個無奈的苦笑,精靈沒說如果早點拿出他送的信物,商隊早就走出瘴氣的結界了。 ※ 勒苟拉斯指揮精靈將貨車和商品也集中停在庭院裡,小馬也遷去馬舍和高大潔淨的白馬群待在一塊兒。 負責照顧馬的精靈發出驚吼,這些又髒又毛躁的小馬是哪來的?然後拿出刷子和馬專用順毛粉──綠森林出產,深受洛汗及剛鐸貴族喜愛──衝進小馬群。 目睹全過程的比爾博對木精靈產生一種深深的親切感,勒苟拉斯隨後讓侍從領著其他矮人去客房,因為那些耀眼高貴的杖儀棍,矮人們倒是沒有異議的就跟去了,留下比爾博和索林。 「父王要見你們。」 比爾博眼睛一亮,而索林則是眉頭皺到快連成一線,注意到矮人的臉色,比爾博揉揉臉稍稍駝起背將自己縮小,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跟著勒苟拉斯來到王座大廳,比爾博原本以為會更大一些,但是比他的飯廳大上一半,不過高度足夠十個精靈往上疊了,看來精靈王不常接見客人,或是只接見最主要的客人。 原本以為綠葉王子就是最頂尖的長相了,沒想到還有更閃亮的模樣,柏金色近乎銀的長直髮和不知什麼材質,泛著一層金屬光澤的長袍,比爾博直直看著精靈王,想著還是索林帶給他的眼睛衝擊比較大。 「精靈王,久仰大名,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要用強烈的手段『邀請』我們前來。」索林咬牙切齒的說。 「愚蠢的索林‧橡木果,蠢得像你的父親,更像你上一世。」 連聲音也是……嗯,他剛剛說了什麼? 「噗、咳!」比爾博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稍稍往後挪一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怎麼能拆自己心上的台呢? 只是簡單的橡果(acorn)到了瑟蘭督伊嘴裡就變成了橡木果(Oaken seed) 「我沒有橡木果這個稱號,和索林‧橡木盾也只有遠親關係!」 瑟蘭督伊高仰起頭,他已經是坐在高台王座上,此刻他已經高到比爾博看不見他的眼睛,非常符合眼高於頂、用鼻孔看人的形容。 「自欺欺人的矮人,何止愚蠢而已。」 「精靈王,我強烈請求你的說明!」索林壓抑著怒氣低吼。 「你以為你的父親擁有預知之眼,總是能撿到與孤山遠征隊成員擁有相同靈魂的矮人?」 「什麼意思?」 商隊成員除了索林是親生子,菲力奇力是孤兒,其他成員都是索林之父波林二世招攬來的,至於是如何招攬又為何會有矮人離家與他們一同浪跡天崖,索林知道他們都是因各種罪名被放逐的矮人,他知其一卻沒想到其二。 「你出生的那一年,索林‧假盾登基的那一年出現了預兆,伊魯伯的王者即將歸來,呵,你真該看看索林‧假盾的臉,他始終在伊魯伯,預兆又是因誰而來?」 「我不知道。」索林說完氣勢好像弱了,連忙補充說:「我不認為那預兆是針對我!」 「有人如此認為。」瑟蘭督伊換了下翹腳的姿勢,手指點了點下巴,瞇起眼睛說:「而結果,你也親身經歷過了,橡木果。」 索林自知不可能登上王位,丹恩在位多年又在魔戒聖戰有著不可抹滅的功績,無論丹恩對索林‧橡木盾有多少心結,這都與繼承王權無關,更與他無關! 索林三世‧鐵盾的登基也是得到各方王國的認同,又怎麼會因為一個虛無飄渺的預言,在和平的戰後時代失去王位?即使他殺了索林三世,王位也不是由他繼承! 1.16 -3 「索林‧鐵盾因為一個虛無飄渺的預言放逐了所有與孤山遠征隊成員有相同靈魂的矮人,但是我的父親……」索林不敢置信的語氣中夾雜著深沉的怒氣,不是對著瑟蘭督伊像野獸般警戒的敵意,而是更濃烈的恨。 比爾博耳朵一顫,索林的聲音就跟他的臉一樣,讓比爾博格外敏感,而索林剛才是承認自己和索林‧橡木盾有相同的靈魂? 「你的父親生了你,索林‧橡木果,而你該抱持著感激。」瑟蘭督伊把玩著白寶石戒指,「流亡了這麼些年,你現在要自投羅網,索林‧假盾必定會敞開大門歡迎你。」 「請、不要說反話,精靈王。」索林格外下重請的語氣,「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得到您的協助。」 「我很驚訝。」瑟蘭督伊斜眼看了一眼索林,然後坐直身子說:「你的選擇與索林‧橡木盾全然不同,這違背你的本質,而且我知道你是刻意為之,但我必須稱讚你。」 「我不是索林‧橡木盾。」 「有趣的是,你說這句話的語氣和索林‧橡木盾一模一樣。」瑟蘭督伊看向比爾博。 比爾博腦海裡浮現紅皮書裡出現不只一次的『我不是我的祖父。』索林‧橡木盾不是因為黃金和山之心而瘋狂的索爾,不是失敗被斬首的國王。 即使付出性命,最終索林‧橡木盾超越了他的祖父,而他喜歡的索林‧橡木子呢? 不得不說瑟蘭督伊取稱號取得貼切,與那位索林‧橡木盾相比,索林是顆還沒有長大的種子,但是索林擁有某些索林‧橡木盾所沒有的──對自由的渴望,對定位的自知之明,以及對王座毫無興趣。 「我直到最後都相當厭惡你的固執野蠻,又喜於怪罪他人。但是……」瑟蘭督伊甩掉棕金屬色的外袍,裏頭的長袍銀光閃爍,右手一擺,袖袍差點掃到索林的臉,「記取前人的教訓,這對矮人而言格外難能可貴。」 「精靈王,我受夠……」索林把到嘴的謾罵吞回去,默念一次他不是索林‧橡木盾,然後額暴青筋低著聲音說:「原諒我無法理解你的暗示。」 「我可以幫你踏進伊魯伯,讓你去了卻你的小願望。」 「為什麼?瑟蘭督伊精靈王根本不會幫矮人……」索林發現自己進入一個荒謬的立場。 瑟蘭督伊不可能幫助索林,可是他並不是那位索林。即使他們沒有恩怨,但也素不相識,瑟蘭督伊又為什麼要幫他? 「下去吧。」 瑟蘭督伊抬起手,一個侍從迅速從看不見的角落出現,用杖儀棍將索林『請』走。比爾博對索林沒注意到他還留在原地感到落寞,多愁善感的戀愛男人心啊,他決定晚餐少煮兩道肉。 比爾博注意到瑟蘭督伊站到他身後,他整個人都站在精靈王的陰影裡,他轉過頭露出善意的微笑。 「非常感謝您,偉大的精靈王,您一開始就決定給予我們幫助吧?如果我們直往孤山前進,可能會遭到矮人的驅逐甚至攻擊。」 「勒苟拉斯說紅皮書在你手上。」 「是的!這是那位比爾博‧巴金斯和佛羅多‧巴金斯留下的。」比爾博想著精靈王為何沒有回答他?是被猜中心思嗎? 「我看過它。」 它?比爾博努力找出瑟蘭督伊可能看到紅皮書的時間,精靈王不可能前往夏爾吧?那是什麼時候?腦袋很忙的比爾博嘴巴上說著,「《去而復返》裡的您嗎?我想比爾博‧巴金斯是尊敬您的,即便索林‧橡木盾不這麼認為。」 「聽說,你在瑞文戴爾用橄欖油炸了許多料理?」 「是葡萄籽油。」比爾博下意識反駁,怎麼又從書跳到油? 「橄欖油。」 「哦,是的,當然橄欖油也可以。」 「既然炸過鹹的,我有楓糖和奶油。」 「是,如果是炸甜麵糰就非常合適!我也還有一些琉璃苣花果醬!」 「非常好。」 得到瑟蘭督伊讚美微笑的比爾博,即便內心有一個怎麼看都帥的索林,小心臟也忍不住噗通一跳,號稱最美一族精靈的柏金之王笑起來可是加倍閃亮。 比爾博覺得他不小心得到暗語精隨了!精靈王的問題只需要一個答案,『是的』。 反過來如果精靈王的答案是『是的』,他就不會回答,不是每個人都能從精靈王嘴裡聽到代表肯定或順從的『是的』。 如果把索林問瑟蘭督伊所有的問題,精靈王沒有直接回答是因為答案是『是』呢? ※ 1.17 -4 精靈王欽點要炸的甜食,比爾博當然要使命必達。 勒苟拉斯領著小哈比人來到廚房,精靈就靠在牆邊準備觀看哈比人的料理手法,沒想到比爾博停下腳步回到看他。 「謝謝你。」比爾博仰起頭朝面無表情的勒苟拉斯行精靈抬手禮道謝,右手握拳點一下胸口,然後朝對方以微妙的角度擺動。 勒苟拉斯抬起左邊的眉毛,比爾博意會後輕聲地解釋。 「很多事。」比爾博抓了下背心口袋,露出勒苟拉斯贈送的信物一角,「我猜想您一定有和精靈王提及我們,並建議精靈王幫助我們,無論你們的善意是否是對那位比爾博和那位索林,我都由衷的感謝。」 比爾博認為精靈是外表冷漠內心溫柔的種族,他其實細細思考過為什麼精靈表情這麼少,試想如果生命拉長一百倍,每天臉部肌肉劇烈運動,大笑大叫著,青春永駐的精靈臉上只會出現深深的笑紋和抬頭紋……看看紅皮書裡愛隆王的畫像,對年齡據說更大的瑟蘭督伊,愛隆王一定是表情非常、非常豐富的精靈。 「……」 「我想要看一眼紅皮書裡的孤山,索林想要與那些事做個了斷,但是我不希望索林會有性命危險,有了你們的協助,我就能安心了。」 「然後呢?」 「索林我不知道,但是我會回夏爾,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索林能陪我回去。」 「陪?」 「是,嘿……如果我追到索林的話啦。」比爾博搔搔臉頰,抬眼發現精靈用深沉正經的眼神俯視他,哈比人感到害臊,轉身竄進廚房同時拋下一句:「不、不過他拒絕過我了,請你當作沒聽到!」 「……」索林拒絕比爾博?怎麼可能?勒苟拉斯稍稍偏過頭,頸部拉出一個莫名的性感線條。 比爾博翻出大盆子倒進糖、奶油、牛奶和蛋黃初步攪和均勻,開始倒入麵粉,喀啦喀啦的木碗木勺碰撞聲成了精靈思考的背景音樂。直到比爾博將揉好的麵糰放置在料理台上,勒苟拉斯被突如其來的開罐聲喚回理智。 「你要先嚐些果醬嗎?這是用格蘭頓平原的琉璃苣花做的。」比爾博用銀茶匙舀了一小口果醬遞到勒苟拉斯面前。 勒苟拉斯接下那個小茶匙,將果醬放到嘴中,原本緊蹙的眉頭頓時鬆開了。 「草原的味道。」 「索林也是這麼說!」比爾博聽到水滾的聲音,拿了方巾小心給茶壺注入熱水,「如果你要在這裡等著,坐下來喝杯茶吧?醒麵糰需要一點時間。」 以勒苟拉斯的眼力,他清楚看到茶壺中的乾花被滾水澆淋綻放的模樣,鼻尖聞到某種瓜類的清香,捧著熱呼呼的琉璃苣紅茶,勒苟拉斯看著短而圓的小手往裡頭倒上一小匙琉璃苣果醬。 喝下一口帶著蜂蜜甜與茶香交融的紅茶,最後繚繞鼻尖的氣味是琉璃苣的青澀芬芳。 勒苟拉斯垂下眼細思要如何將想說的話說出口,這個哈比人與他接觸過的哈比人不同,而他甚至沒有與那位比爾博‧巴金斯有什麼直接接觸…… 他只是一個旁觀者。 當那位中土王者皆以最高禮儀相待的比爾博‧巴金斯帶著山之心潛入戰前精靈軍營帳時,他甚至不在場。 和索林‧橡木盾也沒什麼愉快的相處,對著這個帶著愉快笑容開始搗弄著奶油的哈比人,勒苟拉斯覺得自己該如何開口,可是如果索林和比爾博再次因為那愚蠢的理由錯過。 身為旁觀者的他會忍不住把索林的頭拿去撞伊魯伯的牆,就是離索林‧橡木盾墓地最近的那塊! 「你……」索林會拒絕你就是因為你是比爾博‧巴金斯。勒苟拉斯想到與哈比人初次見面的夜晚,比爾博為孤山遠征隊結局悲傷的表情,「茶很好。」 「謝謝!你嚐嚐這奶油合不合精靈的口味。」比爾博將奶油抹在蘭巴斯上,他以為這種乾糧是精靈甜點烤餅。 殊不知勒苟拉斯為了不一口吃飽,只是舔掉上頭的奶油。 「很好。」 甜濃的奶味撲鼻而來,殘留在舌根的滑潤感像是喝下一杯牛奶,口感方面比起奶油,更像是蛋白醬,不知道比爾博怎麼把奶油調到這種稠度,卻又不油不膩。 「這還需要冰鎮!精靈櫥櫃有股特別的涼意,太神奇了,這魔法嗎?」 「一部分,要搭配一種月之草……」勒苟拉斯想著他原本不是要開啟這話題,看著比爾博一邊磨糖粉一邊興致勃勃地問著精靈大小事。 直到比爾博熱油準備炸上第一個麵團,勒苟拉斯才找到時機說出他思考數遍整理好的委婉台詞。 「索林會拒絕你是……」 「因為那位比爾博‧巴金斯和索林‧橡木盾是對戀人。」 精靈宮殿中敢打斷勒苟拉斯的人也只有瑟蘭督伊,精靈王拖著長袍走進廚房,找了張白石長腳椅就甩袍氣勢如虹的坐下去。 「精靈王你是說……哦,紅皮書裡什麼都沒寫,天啊,比爾博、我是指那位比爾博‧巴金斯先生是怎麼……」 看了眼混亂到捧著下一個圓麵團沒動作的比爾博,勒苟拉斯側眼瞪向父王,用整個表情與氣勢說著:你負責解釋! 「哈比人是柔軟而堅強的種族。」瑟蘭督伊倒上一杯茶,拿過果醬自己給自己服務,姿態高傲優雅,攪完茶還用茶匙指著比爾博──也是鍋子的方向說:「你也是。」 比爾博愣愣地看著瑟蘭督伊,順著精靈王抬起的手指,他看到在油鍋中翻滾的麵團,連忙給麵團翻面繼續炸。 一個兩個,圓弧形的油鍋裡躺了十個麵團,比爾博撈出第一個熱呼呼的炸麵團,撒上細如塵埃的糖粉時他才回過神。 「是啊,又不是生離死別,我怎麼可以放棄呢?就算索林為了不與索林‧橡木盾相同,而拒絕另一個叫比爾博‧巴金斯的哈比人,也就是我。」比爾博迅速挑起兩個炸得正鬆軟的完美麵團說:「可是我們和他們本來就是不同的,我們的結局也一定會不同!」 比爾博想通後,俐落地拿出冰涼的奶油,放到開了個小口的細綿袋中,在挖了洞的麵團裡擠入奶油,然後才撒上糖粉,最後用Z字形淋上琉璃苣花果醬。 熱呼呼的炸麵團細孔中的氣吹起細糖粉,像是雪白甜蜜的舞蹈,注入冰奶油的小洞流出些許內餡,金棕色果醬也因熱度不同呈現不同的透明度。 這才是完美的甜炸麵團! 比爾博把第一個炸老的麵團留給自己,將兩個完美的麵團送到了兩位精靈面前。 「霧面的白寶石鑲蛇紋。」瑟蘭督伊抬起手,纖長的中指上戴著偌大的白寶石。「沒有蛇紋會更純粹。」 比爾博點點頭,叼著炸到深棕色的麵糰繼續撈,這次會記得不放果醬的,或者把果醬擠到麵團裡?兩種內餡應該不錯。 瑟蘭督伊咬了一口,向來完美的精靈王嘴角帶著一點白,他伸出長指輕輕點掉,然後喝了口茶說:「要讓索林‧橡木果說出真心話,其實有一個方法。」 「真心話?」 「父王你不會是……」勒苟拉斯說到一半連忙掩住嘴,他差點失態的噴出滿口白糖粉,都是比爾博把糖磨得太細太綿! 「連森林都在幫比爾博‧巴金斯。」 瑟蘭督伊的話讓比爾博摸不著頭緒,他應該加上『是的』嗎? ※ 1.18 -5 甜炸麵團端到索林面前時,麵團已經放冷,細白糖粉已經不會跳舞了。 少了熱呼呼的冰火兩重滋味,但多了酥脆的口感,甜度也稍稍降低,更符合矮人的喜好,而且不規則融化的奶油吃起來是外滑內綿,加上淋在上頭點綴的果醬和楓糖──比爾博研究出一次淋兩種糖。 一口吃下,先酥後滑,最後各種甜蜜交融在一起,緩和索林踏入幽暗密林後就隱隱作痛的腦袋,這片森林一定有精靈邪惡的魔法,專門針對矮人的! 波佛在比爾博捧著甜炸麵團過來,確定離索林足夠遠才小小說:「呼,看起來好多了,索林一過來就砸了兩張椅子,砸完還徒手打爛、折斷,能有多碎就多碎!」 「他還好嗎?」比爾博連咬一口的炸麵團都放下了,還忘了舔去嘴巴周圍的一圈白糖,「天啊,我應該更早一點關心他。」 「而且菲力和奇力也有些奇怪,像是一直放空發呆,或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大道理,沉默歸沉默,兩人還是一直待在一起,不像是吵架冷戰啊?」 比爾博瞄了眼那對兄弟,兩人和諧的啃麵團,連抖下糖粉的節奏都一樣,他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或許只是兄弟倆到了會沉默思考的年紀了? 「會不會是矮人青春期什麼的?」 「他們還未成年。」波佛深沉地看了比爾博。 比爾博將托盤塞到波佛手上,小心翼翼走到兄弟倆面前,揮揮手轉轉圈,兩人連眼睛都沒抬一下,他對波佛點點頭,用嘴型說『沒問題』,然後轉身走向索林。 「會不會太甜?麵團本身只加了一點點糖,糖粉也是用比較不甜的白砂糖磨的。」比爾博倒了杯熱茶遞給索林。 索林接茶杯時碰到比爾博的指尖,哈比人內心暗喜,可是矮人急速縮回手。 「有點燙。」索林為自己彆腳的藉口皺眉,他轉過頭說:「我不渴,麵團很好吃。」 索林通常都是說『不錯』,難得直接讚美好吃,比爾博卻一點都不開心。 ※ 夜晚,矮人集中在兩個房間裡,守夜的索林獨自坐在一個轉角的小陽台,他不敢睡,怕睡了又會夢到上輩子的事。 索林口口聲聲說自己並不是索林‧橡木盾,其實他知道,都靈的信仰與靈魂並不是虛幻傳說,而是事實。 可是外在的條件是,他無法成為索林‧橡木盾,他不會也不可能去爭取索林‧橡木盾擁有的一切。 索林沒有傻到為了一個虛名賭上自己的性命,也沒有傻到讓自己成為那堆埋葬在孤山的骸骨的替身。 所以索林必須『證明』自己不是索林‧橡木盾──唯有奧力才知道他在瑟蘭督伊面前保持的風度快把他憋出一口血了──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為了周圍天真以自己是孤山遠征隊為榮的親友,他必須與『索林‧橡木盾』一刀兩斷。 在索林沒有注意的梁柱中段,原本擺放花草盆栽的凹槽飄出了淡淡煙霧,瑟蘭督伊命精靈點上除去瘴氣的香粉,給矮人一夜美夢。 那些帶著些許魔法的瘴氣會讓人失去方向感,夢到自己意識深處的悲傷,迷失在森林中,直到精靈確定對方是敵是友。 連設下瘴氣的瑟蘭督伊都不確定,那所謂的『深處』是自己深信的假象,又或者是上輩子,不過在這群矮人身上,顯然答案是後者。 瑟蘭督伊說能幫比爾博,自然就是在香粉上做點改變。 「索林?」比爾博因為每天都爬上樹頂透氣,應該是沒有受瘴氣影響,可是他聞到這股香味總覺得有些困倦。 「比爾博,你來了……我怎麼睡著了?」索林搖搖腦袋,眼神依舊模糊失焦,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比爾博,為什麼看不清周圍? 「可能守夜守累了,所以我來陪你。」比爾博扶著索林站起身,碰觸到索林的手時,他感覺到莫名的想哭。 比爾博不知道這強烈的情緒是從何而來,像是不屬於他的情感被索林喚醒,強烈、溫暖的,想要守護眼前的矮人。 「嗯……你總是陪著我,我卻會弄丟你。」 「嗯?」 「我喜歡你,我知道我不能喜歡你,可是我從第一次見面就……」索林感覺腦袋中塞滿了比爾博,各式各樣的比爾博,許多都是他應該未曾見過的,為什麼他會『看』到比爾博滿臉髒汙壓抑哭泣的樣子? 「你喜歡我?真的?」比爾博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精靈王特別交代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否則矮人會完全清醒過來。 「一直都很……」索林伸手摸了摸比爾博的臉頰,引得哈比人一陣戰慄,「可是我不能。」 他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尤其是『比爾博‧巴金斯』,儘管如此,他還是非常非常喜歡比爾博…… 喜歡到總是看比爾博看呆了,哪怕只是遠遠看著也會打從心底雀躍,喜歡到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親吻比爾博薄翹的嘴唇。 「是這樣親嗎?」 比爾博顛起腳尖,往索林的嘴角啾了一下。 嘴巴上柔軟的觸感讓矮人發自靈魂感到喜悅,那種得償所願的強烈喜悅讓索林頓時清醒了過來。 索林震驚的往後退一步,原本倒口的拒絕和質疑,在哈比人脆弱又悲傷的眼神中化作嘆息。 「從小我就知道,在父親、在其他人都深信自己是孤山遠征隊成員靈魂歸來的時候,我就深信……我不是也絕對不能是索林‧橡木盾。」 「為什麼?」 「會死。」 其實比爾博想問的是,他是不是索林‧橡木盾跟喜不喜歡他有什麼關係,可是想到索林‧橡木盾和那位比爾博‧巴金斯是戀人,他想吼說他們歸他們,老子歸老子!本爺愛你跟那誰跟誰沒關係! 不過,比爾博抽抽鼻子,用正常的大腦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癥結點在哪了。 索林‧橡木果──瑟蘭督伊王取的稱號可愛到比爾博在心底偷偷這麼叫著索林──只要不到孤山,正式與『索林』之名做切割,承認索林三世才是索林之名的繼承者,商隊成員與孤山遠征隊是兩回事,商隊就會一直流浪。 心靈上的流浪,矮人共主是伊魯伯,得不到族人認可的矮人,現在是索林三世會不會讓索林等人進入伊魯伯的問題……唉,比爾博心疼的揉揉索林的小辮子。 嚇得矮人差點……咳,索林還是堅持住站姿和表情。 「放心,我們一定能登上伊魯伯的大廳,甩索林三世一臉,了斷上一代的爛攤子,然後,我會再跟你告白,這次不准用那種理由拒絕我。」 索林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看到比爾博因為他沒反駁開心地綻放笑容,撲進他懷裡,用腦袋磨蹭他的皮草背心。 矮人環住哈比人,想著他應該問一下比爾博是不是跟那個該死的精靈王聯合設計他? 08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