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The way to find joy in life is to understand that you are given life to enjoy it.
------Alexandra Tolstoy, “Leo Tolstoy”
Rafael大哥的婚宴辦得很成功。
觀禮儀式是在一間很美的小教堂,新娘頂著及地的蕾絲長頭紗進場時,門口照入的光把他們的走動框成一幅雅致的剪影。
充當小花童的Rafael捧著婚戒台,旁邊是臨時被抓去當他拍檔的蒙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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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走出教堂前,親友們蜂擁至台階上灑下瞞天飛舞的彩帶和鮮花。
甜點師只聽到一陣歡呼,他回過身,手上的玫瑰瓣還沒灑出去,全落了一地,在地上鋪成一片小小的紅毯。
他抱著新人丟擲而來的捧花,眼底是一絲突如其來的錯愕。評論家在他身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直到回過神來的男人忍俊不住自己笑了出來,那笑沒有一絲陰霾,像是大雨過後水洗的天穹,那麼炫目,在晨間的陽光下依舊熠熠燁然,奪目絢爛。
似乎是新娘先吹了一聲口哨打趣,然後在滿場的尖叫和拍手中,John和Sherlock的唇終於找到彼此的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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妝點著百里香與鼠尾草的香甜奶油上面鋪著研磨過的細碎果仁,深咖啡色的曼特寧是屬於大人的口味,黑巧克力裹上用香甜貝利酒浸泡過的咖啡豆,裝飾在星星擠花上像是停歇在恆星上的黑子,裏頭的內餡有的是一咬下去就爆滿出來的檸檬萊姆奶霜,有的則是絕對經典的卡士達奶油醬。
John的杯子蛋糕成為晚宴前的雞尾酒會上大受歡迎的小小焦點。
餐後開舞由兩位婚禮主角一曲極度性感熱情的騷莎掀起序幕。
私毫沒有用武之地的評論家,被John塞了一個從房間裏翻出來的傻瓜相機後,就吩咐他沒事幹就權當個攝影師兜轉一下,最後再特別交代下某人千萬不能在這種場合發表任何有關無聊的抱怨後,John就爽快地把Sherlock放生去了。
甜點師心想,相處了這麼久他似乎也抓到一些馴養大型貓科動物的竅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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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我們渴求愛,僅僅是因為一個人的孤獨太過寂寞,於是唇齒輾磨、十指交纏,電車啟動的瞬間回望你在窗外的側臉,午夜後的低喃與吻別,傾盆暴雨中開出的一朵若大傘花,在車水馬龍的鬧區中心點探尋每一個與你錯身而過的刻意與巧合,或是……或是碑墓前一枚過時的摻著心碎和絕望的冀求。
每個瞬間,都可能有一個世界的你們不在一起,所以這個美好且巨大的奇蹟,關於你愛著一個人而他同時也愛著你,就顯得如此彌足珍貴,即便在飢荒且充滿惡意的世界中,你們依舊擁有彼此。
在托薩的日子即將進入尾聲,下一站趕到納瓦拉參加John一直很期待的奔牛節後,他們就要啟程回英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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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ock的攝影技術不是很好,印刷店的小夥子說一整捲底片,起碼有七、八張全都在過度曝光中剩下些許朦朧如幻境的輪廓。
僅管如此,從那個鎮日坐在櫃檯前算錢的黃板牙老頭手中接過沖洗好的相片時,他還是比了個大拇指,拍上John的肩露出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雖然甜點師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在他離開之際,老頭冒出一串話,可惜帶著地方口音的彈舌太過花俏,甜點師皺了皺鼻頭,毫無壓力地表示有聽沒有懂。
出了店門口拐腳處就是一家手工冰淇淋店,這天異常的熱,John選了無花果和榛子口味,介於綿密和半融間的口感,是西班牙才有的特色。
拿著被堆得滿滿的甜筒走到公車站旁的長椅落了座。冰融得很快,John得要用大口咬的方式才能避免被冰淇淋流的整隻手都是。
樹影錯落在泥地上標誌成一幅古老地圖的陸塊,鴿子飛了下來,輕易就成為了哥倫布。
牛皮紙袋的封口黏的不是很緊,John用指甲摳掉膠條,一疊照片便滑落出來。
第一張是一串六角形的,陽焰落下的光點殘屑,人群在背後模糊沒入,只餘下前景繽紛的杯子蛋糕,底下那張則是蒙布朗在桌下蹦竄的小圓屁股的模樣。翻到後頭有的是新娘大片白紗裙襬的褶痕佔滿畫面,也有教堂上方敲響的鐘樓,甚至有張拍的是台階上零落的彩色碎紙和一隻歪著頭的比特犬。
可那些也僅僅是少數。
更多的……更多的照片,都是John Watson這個人。
John Watson沾著糖粉的指尖;John Watson在擁簇的人群中閒聊的背影;John Watson脫出一條線頭的夾克近照;John Watson耳後睡翹了的一撮冥頑不靈的頭髮。
最後一張,是他們步行在回家的路上,一道雪白的飛機雲橫過漫天彩霞,John愉快地回過身,食指朝向天空,如火似焰的夕照托著他的身影,臉上細小的紋路在光中都一清二楚。
Sherlock,看!
甜點師記得自己這樣說著。可他不會知道,在這一刻,在眼前男人按下快門的這一刻,那個全世界最倨傲的評論家呼吸幾乎一滯,他看著對面笑得連眼角都擠在一起的甜點師,想到某個同業曾經給他的評語,那個人說除卻他在味蕾上的天賦外,Sherlock Holmes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
他想著事到如今,那個品味頗差的傢伙,終於有個評論的的確確說中了事物的本質。Sherlock瞳孔中鑲著John透光的身影,如此溫暖,他整個人都像是用最上等的荊條蜜凝結成的結晶,青草的新鮮氣息被風帶過肌膚,穿過毛孔吹開上頭所有淤積的溽悶。
Sherlock是個沒心的人。
他的心,原來始終就不在他身上。
John把甜筒外包的紙揉成一團後,瞄準垃圾桶扔了出去,小傢伙熟悉的叫聲讓他回過了頭,評論家帶著柯基從小徑的那頭慢悠悠地晃了過來,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寧靜而美好,John突然就有了一種預感──他迎身上前走到Sherlock的身側──他們會就這麼一直,一直這麼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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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班牙的最後一晚,Sherlock拔掉一片私有土地外的柵欄帶著甜點師鑽進了被資本家遺忘的投資案內,本該蓋成度假村的計劃在資金不到位後被無限期的延長了,這裏現在被向日葵滿滿侵掠。
白日的餘燼在地平線彼端即將覆滅,John被拉倒在泥地上,整個視界都是紫羅蘭色的蒼際,星星開始出來了,他們擁吻在一起,甜點師跨坐在男人身上,成排閃爍的光點彷彿在他身後迤邐而去的雙翅,奔牛節最終日的煙火開始齊放,炸開的火樹銀花照亮了略顯陰暗的空間,John的眼因為快感和欲求蒙上一層淡淡的水氣,在Sherlock的囊袋沉沉地打上他的會陰時,像有透明的水鑽從裏頭碎裂落下。
甜點師抓住他的手,在嘶啞地低喘中間或夾雜幾聲帶著筋攣的哼唧,隨著有力的一個向上挺弄,在帶著汗濕且半虛脫的身軀躺倒在評論家身上前,他虔誠地吻上那枚對戒。
這是一趟關於過去與未來的旅程。
有些東西無關乎愛,或者說不僅僅是愛。
這些稀鬆平凡的瑣碎日常只是午間吹過杉林的一縷清風,全在於標誌一件小小事件──Sherlock Holmes和John Watson屬於彼此。
這就是故事最後了。
而接下來,就不是我們這些旁觀者所能參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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