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Rebirth of Destiny
宿命,或者其他相類似的詞,都無法形容那個人之於他的意義,有如一道迅雷、暮曉,或是濃蔭以及晨鐘。
那個人是他攀爬百嶽後荒蕪中的浩翰碧藍。
本來要推遲的雙星引力研究會議由Spock代替艦長直接進行了多方視訊討論,企業號暫時停在殖民地外的太空港埠。大副被安排在行政廳內的高級會客室中參與對談,過程因為涉及新技術及能源所以不對外開放通訊,直到Spock走出外頭看見外頭高懸的兩顆太陽才意識到他們的會議用去了Benecia那裡的一個天數迴轉,換算成地球時計約是31.9個小時。
眨了眨眼,Spock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終年強勁的風,打開PADD本來想在回艦上的途中早點將請調申請填完,可他的計畫卻被角落閃爍著新訊息的提示打亂,七個小光點,六個是醫生傳來的,另外一個來自艦上醫療室的那座公用通訊儀。
最新的訊息是在三小時前發出,他手指剛點入一串急躁的語氣立刻傳出,Spock,他聽見醫生這麼喚著自己,然後幾乎沒有間隔地飆了一串髒話包括涉及對整個會議禁止通訊的規定,最後只接了一句話,簡短卻彷彿透出不祥的一句話,回艦上,快點。
後來他回想起這個時刻,幾乎是與某些畫面重疊,像是那日他奔跑在寬敞的走廊上,好似一場沒有盡頭的航行,整個鼻腔都是燒灼的氣息,在百廢待舉的星艦上,他只有一個終點。
「即將進行傳送。」值勤人員的聲音在他的微型接收器中傳出,在Spock被透亮的光環旋繞包圍的時刻,彷彿被洗腦般的,McCoy那句話一直反覆迴盪,似在他心中埋下一層揮之不去的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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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我還沒查出來,不過如你所見的。Jim的身體指數都在急速下降。」McCoy搓揉著眉間深深的凹壑,明顯看得出來這段時間他已經盡了他最大的努力了,「我不明白,這顆星完全沒有那類問題存在才對吶?這簡直就像回到那個時候,Jim的神經系統損傷癥狀根本是……」
「急性輻射綜合症。」Spock揣緊雙手,透過治療室框起的大塊透明隔板,他看見Kirk躺在裡頭,好像所有的噩夢執念全都在一瞬間向他席捲而來。
然後,企業號的艦長倏地就張開雙眸,筆直穿透他們中間阻隔的一切物質抵達他的眼,在那光影斑駁的淡彩中,大副聽見了狂躁的脈搏聲響,Kirk伸出手朝著他們比了比,過來,他的唇型無聲地說著。
在經過門口自動無菌清洗裝置後,Spock和McCoy才踏進這間明亮寬敞的治療室,「嘿,別板著一張臉,Bones。」
「你知道的,人體是值得永遠探索的奧秘。」他笑著對多年的好友眨眨眼,好像他沒有被迫躺在這兒,沒有邁向凋零。不過是場午後的鬧劇,一如往常。
不過他們都知道這不是,這不是一種能夠回溯的片段。
沒有原因。將Lester送到基地醫療所後,他就這麼突然的在抵達後的第一個清晨倒了下去,在前往艦橋的途中,好在當時身邊只有Scotty,沒有在其他不知情的船員間引起他們的擔憂與恐慌。
檢查著儀器記錄的各項數值,醫生一直都是個無神論者,他從不相信什麼光怪陸離抑或神跡現顯,可在幾個瞬息轉換間,他真的這麼想著,Jim是一個無與倫比的人,而他終究要被償還回去。
「我以為你應該已經走了,畢竟你的效率一向很高,Spock。」他聽見艦長這麼說著,然後轉過頭又向醫生抱怨躺在這裡讓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起來。
Spock張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想過要說什麼,在和Kirk的對話中,他不只一次感到自己像是失去語言表達協調能力的人,「不過我想你也不用申請調職了。」Kirk朝著他說道,帶著戲謔和更多的無所謂,「或許過不久你就會頂替上艦長的位置了。」
「Jim!」McCoy眉頭擰地死緊,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氣炸,他搞不清楚為什麼這混小子就是不會挑場合說話,何況剛剛他該死的是拿自己的死亡在開玩笑。
直到一聲金屬的哀嚎讓他們把目光定在扭曲的床杆上,「看來我還是唯一一個能輕易挑起半瓦肯人怒火的人選。」很明顯地即使是軍用配備,依舊禁不起三倍力的抓握。
伴著幾不可聞的嘆息,「Bones,讓我們談談吧。」Kirk終於放棄了他那種輕挑上揚的語氣,平靜地向醫官要求,在滿室蒼白的淡色系中,似乎只是待著也能被抹滅在這之中。
「就一下子,就這一下……你知道,我不會死的那麼快的。」在他憔悴的神態裡,那些穿透年輕生命的滄桑就這麼紋上他淡笑的眉眼,那雙如淺洋的嬰兒藍的眼海卻越發明亮,沒有人,能逃過或是拒絕這種太過柔軟的盪漾。
「三……不,二十分鐘。」McCoy咬了咬牙,憎恨起自己的心軟,「發生什麼情況就立刻傳呼我。」他對著Spock吩咐完憤憤走向門口,「你敢隨便死掉,我絕對照三餐拿注射器伺候你。」這句話明顯是對床上那個人落下的。
看著關上的門板,Kirk甚至來不及吐槽要是他真死了,醫生是要怎麼給他照三餐打針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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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很早以前就做好分道揚鑣的心理準備。
似乎他生命中的美好總在某個令人忽略的黃昏,錯過轉身且就這樣一路遠走。所以當他真的興起那股『或許這個人是不同的』此般的念頭時,他是真的被自己嚇到了。
因為有些東西一但擁有,便再也放不開了。
Spock看著說要交談的那人低垂著臉半坐臥在床前,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白堇色的光從未拉上幕簾的窗流入,像是一首月河。
他聽見對方張唇,可那像是囁語的口吻是那麼微弱,他幾乎只有捕捉到了開頭嵌上的他的名,Spock,他聽見Kirk這麼喚著,虔誠猶如一種獻祭,或者撕扯。
他一步跨過他們之間的距離彎下身來,對方在床上懨懨的那種樣子,讓他腹腔裡一股翻攪,他不是很習慣這種感覺,而這種感覺每次都是Kirk帶給了他。
然後,艦長猛然上抬的眼讓他們彼此對上,剎那間,他們靠地是這麼近,近到眼裡只剩對方的身影,近到所有的星光斑斕都在眼中熄滅成一種深邃,Spock,他聽見Kirk這麼說著,他的艦長用一種幾乎可以算得上膩人的語氣這麼說著。
接著他感到頸側一陣刺痛,全身突然就被卸了力,他直接摔在Kirk的床上,就像被引力拉扯最終落入地球的巨大明亮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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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不用這種方法我還真想不出來怎麼在這麼糟的身體狀況下讓你無法反擊。」Kirk衝著他的大副笑了笑,有些吃力地把對方整個人拖上床,這場突如其來的病症搞得他光是做這幾個簡單動作就已經有點脫力,Kirk實在不確定接下來的盤算能否成功實行。
不過退縮本來就不是他字典裡會出現的字,何況這並不是一場孤注一擲或是最後的挽留,他只是想讓自己沒有眷戀。
「我不明白你使用鬆弛劑的目的是什麼,但是這藥劑對瓦肯人的效用只能維持上十分鐘。何況你現在的身體機能讓你在做出攻擊行為的實行效率上下降了百分之九十七點八。」Spock被Kirk拖到床頭抵靠上後面的枕頭,擺成一個靠坐的姿勢。他皺著眉看著微喘的艦長倚著床欄似乎正在稍整歇息。
連結在他身上的貼片被他隨意扯下,幾個指示鍵入,本來嗶嗶作響的儀器立刻噤了聲,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Spock從來不懷疑艦長作弊的能耐,從他們尚未真正認識的時後便如此。
「不……」Kirk這麼回道,帶著輕輕的笑意消融在空中,「我沒有打算揍扁你或是讓你趴在地上求饒,雖然我有時候真的很想這麼做,但是現在我只是要強暴你。」說罷他瞇著眼大大地笑開來,那奪目的笑靨讓蒼白的面孔霎時燦如初陽。
然後他俯下身,跪趴在Spock的大腿上,將對方的褲子拉扯而下。大副無法施力,只得困難地移轉自己的頸部,把目光投注在對方留給他的棕金色髮旋,而後,Spock便感到自己的分身被一股潮濕卻溫熱的感覺包裹,那一瞬間他幾乎整個身軀都緊繃起來,或者說他以為他的身軀繃緊了。
Kirk的接觸讓他這段時間的壓抑幾乎在腦海爆發,如果不是不能動彈,他會吐出黯啞憤怒的喉音向對方嘶吼,Kirk完全不知道他是多麼想要觸碰他。
而現在,這樣的全然肌膚相貼,對方微涼的體溫在自己身上廝磨蹭過,他勉力地掙動卻只是換來指尖的幾個抽動,在藥劑的發揮中Spock徹底失去對於身體的控制權,可他還是無法不試著驅使自己有所行動。
而這並不僅僅是畏懼於對方在他遠比人類漫長的時間軸上會無預料地輕易消逝,更多的原因,或許來自於那些恐懼渴望又或暗夜發想,那些的不合邏輯……他感受著自己的下腹湧上一股熱流,那些生理性的激動終和他腦海裡的潛念併合成將對方標記的衝動。
他想得到這個人。
「Jim,你應該停止你的行為。」他已經全然勃起了,Kirk幾乎是毫無猶豫地把他的性器咽到口腔深處,要不是對方撐在自己的兩側的手臂已經有點發顫,他的虛弱興許還能讓人忽略。但是現在他甚至不能想像說要強暴自己的那個人要如何撐起自己的身體,在他體內馳騁挺進。
「別想。」Kirk抬起頭,臉頰因為剛剛的動作而有些發紅,讓他本來蒼白的肌膚染上一股紅潤的生氣,「你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你完成這一系列的行動,更不用說……」
「我是打算強暴你,可又沒說哪種強暴。」Kirk抬手把大副的頭拉靠上他的頸窩順便也打斷了他未盡的話語,他聽見人類逐漸加快的心搏,這顯得眼前的人類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那麼從容不迫,「嘿,小尖。」聽著Kirk低喃,讓他有種對方開口或許是為了避免被這心跳聲壓垮的錯覺。Kirk鼻尖蹭過瓦肯人敏感的耳朵上端,Spock感到一股戰慄讓他整個人低喘了一聲,性感的聲線在空盪盪的室內立即消逝無蹤,靠在對方形狀優美的鎖骨上鼻腔裡全是汗濕的氣味,彷彿嗅進滿口海潮。
在一整片暗色塊狀組成的視界中,他的感官被放大了無數倍,以致於他輕易便能感受到Kirk輕抬起身體的動作,然後他勃發的性器隨之被抵壓在一處溫熱,而他甚至還來不及開口阻止,對方已經扶著他的腿緩緩坐下。
可沒經過前戲和擴張的腸道根本就無法納入對方的分身,「操,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Kirk輕喘著溢出幾聲痛苦的呻吟,然後在Spock厲聲的制止中,一股氣坐下。
這貿然的舉動理所當然把整個內壁都蹭出血來,Kirk幾乎是整個人在一瞬間抽搐般的喘地像是離水上岸的魚。剛才那舉動叫Kirk感到彷彿就是把烙燙的鐵杵捅進自己體內,這感覺豈止是不好受,簡直他媽的要人命,可是……即使他的下半身幾乎痛到麻痺,他卻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滿足感。
關於活著,真實活著的痛感,讓他幾乎忍不住雙眼泛酸。
「你這樣做無疑在加速你身體的衰弱。」Spock瞪視著伏在他身上的艦長,他只感到對方雙手摟著他的肩,然後是幾聲沉沉的笑,伴著腹腔的震動似乎隱隱牽扯到全身,讓Kirk又溢出幾聲難忍的痛楚。
「為什麼?」Spock閉上眼,忽視著自身的不適,他不喜歡現在的感受,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他的腿上,他知道那是從Kirk體內流出的血。
人類偏過頭,髮絲因為冷汗的關係全被浸濕,在燈光的照射下轉成一種遠比金黃更加濃烈的色調。然後,Kirk把他們額頭相抵,張開雙眼睫毛便會輕輕掃過彼此的肌膚,生理的衰弱讓他的臉色異常難看,可他掙扎地定住彼此的目光,Spock可以聞到他張開口裡頭透出的蘋果清香,彷彿一種預兆,大片大片的流星雨在窗外劃過,他們身處在一個流光四溢的世界中心。
「再見了,Spock。」他捧著大副的臉的手因為無力而緩緩下落,他其實想對那雙露出驚慌失措的眼再說些什麼,可是最終什麼都來不及。
希望他醒來的時候對方還能聽見他的道謝。
他想說,謝謝,你讓我活得如此Kirk。
恢復力氣的瞬間Spock接住了艦長虛脫的身子。
Nyota Uhura是一名優秀的通訊官,更是一位出色的語言學家。綜上所述,再加上好模樣好身材和自信且落落大方的氣質,她自己也明白這樣的條件很是出眾。
這樣一個聰穎和細心的人,其實很容易察覺出某些細小徵兆帶來的可能變因,例如自從Khan事件後她便有種感覺,關於Spock與她之間那貌似逐漸邁向接近親人間的友情而非是愛情的變化。
這發現讓上尉心情複雜,畢竟在他們交往的這幾年她確實為了經營這段情感投注許多心力在其中,而對這般不自覺間悄然轉換的關係,Uhura真的覺得自己無法如此坦然地接受這類情況。
於是那天,晴日朗朗竟沒有一絲雲朵被標記上廣遙無垠的天,難得的長假中她回到學院圖書館想申請校友外借圖書好回去打發清閒的午後。學生三三兩兩從Uhura身邊經過,歡快的嬉戲和屬於這時期才會有的單純讓她揚起一抹笑。
接著她抬頭便看見了頂樓天台那道熟悉的身影,雖然沒料想到Spock會出現在這裡,但或許是個談話的好機會,關於他們的未來將往哪種方向航進的深入對談,Uhura腳尖一轉,隨即走上大樓前的臺階。
可上尉沒想到的是自家艦長也出現在這裡。
往天台的門是虛掩的,推開前Uhura就聽見了Kirk的聲音,那種尾語揚起的輕快弧度讓人錯認也難,Kirk是背靠著欄杆坐在地上的,這個角度正巧成為下方視線的死角。
Uhura不知道怎麼地就止住了腳步,她看著Spock站在艦長的另一側,陽焰雖不刺眼,但在這毫無遮蔽物的環境中,也把一切都浸染成帶著些許光色的畫 面,大副的影子恰巧落在Kirk身上,可當艦長抬起頭來望向他笑著開口,那瞬間,Uhura居然覺得光芒或許在對方身上迸現,如此明亮。
「親愛的大副,你知道太陽光到達地球需要的時間嗎?」她站在門後靜靜聽著Kirk突然話題一轉扯到了毫不相關的問題。
「光速約每秒30萬公里,套入T=S/V的公式,需要8分20秒。這個問題與我們剛才的談論似乎沒有關聯,Jim?」
Kirk從地上拍拍褲子跳了起來,「你不覺得很神奇嗎,現在的我們依舊被過去所包圍,而且能感覺到如此溫暖。」他伸出雙手高舉兩旁,一個迴圈T-Shirt衣擺順著風便飄飛起來,像是要感受空中和暖的波紋湧動,他像是光流匯聚的中心渦旋。
Kirk這個人讓人明白,有一種人即使靜立於世,都能成為一種風暴跌宕的原點,「有的時候我會想,不管經歷了多久……有些人的影響和關愛仍會持續伴著我們的一生,直到死亡終結。」
然後上尉便看見Spock瞬間柔軟下來的眼神,她突然想到這天就是兩周年的日子,這天……瓦肯星覆滅在虛無當中,也是這天讓Spock失去他的母親。
「你知道街角新開了一家花店嗎?我今天早上經過的時候向日葵開得超美的。」跟艦長說話無論如何都不可以用常理推論他的邏輯順序,否則自己會先被他恍如跳躍似,卻意外有其關聯性的內容帶走。
他撐著欄杆回頭望去,背景是一整片藍得不染一絲塵埃的蒼穹,溢出的湛湛空色便全湧進他的眼底,「我們可以先去看Amada,然後你再陪我去看看 Pike。再過不久我們就要接新任務了,留在地球的時間可不多。」Kirk率先走向出口,陽光彷彿都被他拋在後頭,那樣的耀眼與絢爛。
Uhura最後轉身避開他們走向樓下的安全門,穿了出去。
她貼著後方的鐵門,看向眼前一片鬱鬱蔥蔥的林子,她不是放棄,只是明白自己有些東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觸及。
她閉上眼,心想舊金山的光線真是太強了,才會讓她雙眼刺痛酸澀到幾乎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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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ock!」她喚住從醫療站往外走的科學官,雖然Kirk的昏迷以及這整個事件其實都不能歸咎在大副身上,但是在McCoy接到Spock的傳呼衝回來後,還是在緊急處理的同時,嘴上不停地給了Spock一頓臭罵。
難得的,瓦肯人並未對這一連串狀況和陷入(神經質)*(感覺有個詞可以替換)的醫生來場他們熱衷的『討論』,他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這麼走出病房,接下來便是上尉的叫喚。
Spock轉過身,抿平的唇線鬆開,「Lieutenant。」有些緊繃的句子從他嘴中吐出,Uhura已經從他們的輪機長口中聽見艦長的消息了,可看到Spock的神情,那雙朝她投射過來的目光太深太黑,讓她一瞬間有種窒息感。
悲傷彷彿一張網將他們全部捕獲。
可上尉最終還是回過神,想起自己過來這裡的要緊事。
「我想你該看看這段紀錄,這是我今天早上定期檢查通訊信號時發現的一段影像,時間是艦長出事的兩天前。」
Spock立刻接過PADD,指尖一滑全息影像立刻浮在半空中。那是一段走廊的錄影,大副認出那是通往檔案室的路,不過基於共享資源的整合,公開資料可 以直接上資料庫的程式下載,加密檔透過申請也可以直接發到個人的PADD中,所以平時根本沒什麼人會途經那條走道,何況那個時間點是最少人值勤的班次。
大副不明白Uhura將影像予他觀看的用意,可上尉會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隨即他便看到那個原因出現在空中。
他看著艦長出現在影像中,透過轉角的燈光,他發現Kirk就這樣裸著腳,穿著黑色內杉沿著牆走著,步履顯得有些拘謹和猶疑,他從來沒有看過Kirk這個 樣子,因為無論何時他總是顯得那樣自信而驕傲,即使是他憤怒或是悲傷的時候,都有種勃勃而發的生氣,讓人無法忽視這個人的存在。
這讓他感到不對勁,一種怪異感油然而生,畫面中的Kirk開啟檔案室的門後,一個邁步進入走廊又恢復無人的模樣。
他皺著眉看著影像結束的光閃,他轉身快步走向房間,(有些東西他開啟高權限閱讀必須從個人電腦中查詢。)*這句順序感覺怪怪的可以調一下?
Uhura看著對方不發一語遠走的背影,突然就有股衝動讓她向對方喊道:「Spock,如果真的有個人讓你失去了邏輯,那千萬不要放開他。這是基於朋友 立場的勸告。」她說罷笑著轉個身大步離去,上尉相信自家艦長最終一定會沒事的,畢竟他可是James T. Kirk,聯邦企業號的艦長。
馬尾甩動在後頭,張揚地不可思議。
等會問問Scotty要不要一起去餐廳吃個飯好了,企業號上的首席通訊官這麼想著。
Spock一進入房間後,立即交由電腦搜尋資訊,電腦回應的同時也配合著調出了影像訊息,下方的顯示幕標註著檔案室的監視器編號,輸入代理艦長的密碼後,記錄立刻開解出來。
Kirk的身影輕易被鏡頭捕捉,Spock看著艦長調出一個又一個的檔案,伸手點開無數放大的景象便在他周身變換,無機質的石灰岩峭壁連接著稀疏發黃的植被,寥寥無幾的枯木直指向天,劃破慘淡的天;黑黝黝的洞穴向著看不見光的地方延伸,瑣碎的爬行聲,濕黏的空氣;叢林的樹木擋住了利劍般的烈日,水氣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一樣裊裊盤旋而起……Kirk的指尖掃過每一個停駐點,通訊器的閃光是唯一不變的頻率。
那是他們經歷過的各個探勘任務所載錄的全息影像,而每一次,大副都隔著半步的距離與艦長同行,半步,像是一種絕對的信任和相對的炙熱。
然後是海。
一片碧色粼粼的海。
那次企業號途經一個黑洞被時間翹曲現象拋向十九世紀的地球,他們迫降在南太平洋上的一座無人小島的淺灘。
再等待輪機組修復好次要的衝量引擎期間,Kirk帶著Chekov和Sulu就直接衝出艦橋,不顧醫生在後頭叫嚷一些外在危險因素或是其他舊時代傳染源的警告,大笑著便往發射口的外連結埠跑去,然後正準備去引擎室了解進展中途的大副也被扯了過去。
事實上Spock可以很簡單的掙脫握住他手腕的那股力量,可他突然就不想了,任由自家艦長拉著自己向外跑去,他的髮飛揚在空中,像是即將展翔的起步振翅,「Scotty!幫我打開閥門!」他話語中的興奮和笑意簡直在一瞬間灌滿了整條長長的走廊,如高浪般衝進敞開的房門中,然後他們在一片如水波盪漾的湛藍天空之下,一躍而下衝出將他們包裹的企業號。
在濺起的水幕中,他們緩緩下沉,Kirk望向他,眼裡的光彩流離竟比穿入海中的碎陽更加奪目。
Spock看著監視器裡的Kirk靠向記錄檔上自己的投影,他一個偏頭,二重虛像的那個自己便在一瞬間重疊,那雙眼……Spock指尖一顫,「電腦,暫停。」水中的Kirk望向他,影像中的Kirk視線也朝著這裡,可那目光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彷彿那個人不是Kirk。
他再度望向虛空中的投影。
邏輯就是──將先變關係確認後剔除無效推論,當只剩一個論點足以解釋結果,即使歸納出的論證是多麼不合理或是匪夷所思,卻是唯一的真實。
「Ensign Chekov。」Spock接通跟艦橋的通訊,「Commander!有事情可以為你效勞嗎?」小俄國獨特的捲舌音自揚聲器傳來,「幫我查詢十日內艦上出現不尋常的微型訊號波動,特別針對人數較少的輪班時點。」
Chekov的效率很快,前後加起來不到五分鐘便把大副要的東西傳了過來,看著星艦立體圖上閃爍的點,Spock把日與日的圖重合後,圈出幾個訊息發出相近的區域,指尖劃過熄滅時間重複低的光點,再把相合率高的圖放大拉出,剃除掉一個維修部小隔間,遮罩掉艦橋的光點,把武器保養部門先移到一邊,剩下的唯一個在畫面上的亮點,是靠近醫療灣的宿舍區。
食指拇指拖曳畫面後放大,宿舍兩旁的門不斷向旁邊滑過消失在螢幕邊緣,直到停在了C區宿舍的一間房門前,Spock看了眼電腦看下方標示的入住名稱,Arthur Coleman。
「Spock,Dr. Lester剛剛甦醒了。」醫生的聲音傳來,然後他語帶怪異地接著說道:「她堅持要見我們一面,說跟Jim有關。」要不是這樣的話,McCoy實在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讓Kirk離開自己的視線。
Spock抓起自己的PADD,朝著通訊器回道:「傳送室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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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聽錯吧?」McCoy盯著躺在病床上的女孩,表情與其說是震驚,倒更像是摻雜了看到瘋子的模樣,「我很確定Dr. Lester的語句表達清楚明確。」Spock擰著眉頭,無數的方案已經在他腦中組合規劃,經過面前那人的說明之後,不清楚的疑點也都填上解答,可現在最重要的是……
「所以你是說Dr. Coleman從你們當初那顆什麼Cama星帶回了已滅絕的高智慧原生物種的殘存的攜帶式裝置,而那個裝置可以在特定條件下轉換兩個人的靈魂?!」越說越 激動的醫生,雙眼彷彿都要冒出火光,在場的兩人並沒有在這時候糾正他那顆星球真正名稱是Camus II的打算,「正確來說,大概歸咎於我們都擁有了極高共鳴的某些體驗,且在現實中歷經一段時間的相處,本來Jim的精神力極為強大,是不可能發生這樣的情況的,可Coleman運行機器的時間恰巧選在睡眠時期……」
「別告訴我,你想說的是在他精神防備最脆弱的期間,有個天殺的瘋子把你的靈魂扔進他的身體裡?」McCoy看著左手邊的牆,那是Coleman暫時關押的地方,在基地做出庭訊前將有輪班衛兵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Lester點點頭,蒼白的唇扯出一點弧度,有點苦澀,「可以這麼說。」
「原因。」從McCoy耳中聽來,這句話不像是尋求解答,反倒像是要求對方給出一個解釋,大副明顯地是在意自家艦長的,這段時間他們之間發生的一點齟齬,McCoy多多少少也有聽Kirk抱怨過,不過那傢伙總是說完嘻嘻哈哈又這麼扯過去,似乎不願意再深入這一個話題,他一直知道在遇見Pike、認識自己、加入星際艦隊之前,Kirk對情感有多麼淡漠,對人展現出來的浮誇放浪就有多麼嚴重。
雖然他實在不喜歡這個尖耳朵綠血外星人,可既然Jim喜歡的話,他會努力……不,他還是不喜歡他!
「Coleman認為我是因為身體的衰弱才會有消極等待死亡的想法,他想讓我重新體會活著的感覺,於是Kirk成為他最後決定的對象……」
「我本來以為這一切都是夢,是因為睡前聽了Jim說的那些冒險才會想像自己成了他,可是日復一日做著同一個夢,如果沒有做出記號,我甚至以為我魔障了。」她喘了口氣繼續說道,「呆在企業號上的最後幾天,我有片刻在艦長的體內醒來,儘管那時候真正的我已經陷入昏迷。」
「你在艦長的制服袖口內側寫上J.L.。」
「是的,雖然之後我就陷入昏迷直到一個小時前才清醒,但是我想有人會發現的,像是大副你。」Lester答道,她清醒後接收到Jim倒下的消息,便立刻聯繫了醫官和大副。
McCoy頓了頓,雖然現在有了原因,但是似乎更難以解決,「所以說Jim真的沒有病,檢查不出原因也是正確的。」
「我想大概是我置換到他的身體的期間,影響了他的身體判斷。我的意識始終認為在輻射的傷害下會帶領我走向死亡,而他經歷過同樣情狀的身體更迅速地接受了我無意間的暗示。」終於,女孩露出了一點符合她年齡的驚慌失措,「……對不起。」
可誰也沒有心思安慰她,Kirk仍在昏迷當中,甚至有可能就這樣再也不會醒來。
「Spock?Spock!」Bones朝著突然衝出門的大副喊著,奔跑中的瓦肯人彷彿沒有聽到。
Jim……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我只有一個辦法能不失去你。科學官在腦海中這麼說著。
人們常在喪失了一切後才懂得回首,或許是一個晨露凝結的瞬間,或許是傍晚的鴉啼,一個轉身的背影,染上野莓酸味的點水之吻,來不及的抱擁,逆光中呼喚你的名,驟雨,帶著鹹味的微笑和天涯兩隔。
轉眼,即千年。
Kirk摸索著身邊的牆一路走著,黑暗中只有鐵鏽味與他為伴,他跌跌撞撞穿梭在這片他年少曾經歷的Tarsus IV星大屠殺中,他依舊可清楚記得在那裡的每一瞬間,如每一個噩夢所能包含的所有細節,他是從劊子手Kodos掌控下僅剩的少數倖存者。
他望著在滿室黑暗中發出盈盈光芒的他裸露的手腳,彷彿成了被暗色啃噬撕扯而下的殘肢斷足,他的最深最大的恐懼,將生生扼殺他在這片荒蕪之中,而他拯救不了任何人,任何人。
Spock站立在艦長的床前,他看著緊閉雙眼的Kirk,他必須要進入對方的腦海裡,惟有Kirk本人能讓自己身體停止這一切的破敗,而他所能做的,只 是伸出手拉住對方可能的任何一個錯步,或許也是Spock之所以待在艦長身邊的原因和宿命,他摸上對方光潔的額頭,指尖下是柔嫩卻有些冰冷的肌 膚,Jim,他在心中默念對方的名字,語氣是一種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虔誠;請讓我成為你的退路。
然後他放開自己的意識,宛如張手墜向沒有終點的深海。
他們兩人的意識終於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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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脫離了Tarsus IV星的遍地屍骨,轉頭的一瞬間就已經置身在納拉達號的鑽探平台上,他感到驚訝萬分,他的夢從來沒有一次是從這裡開始的,他回頭望去既沒有Sulu,也沒 有羅慕蘭人的身影,強風在他耳邊刮削而過,鑽探機的聲音轟隆隆在他腦中迴盪,紅物質將被投入,瓦肯星或許下一刻就被黑洞吞噬,他扒開身上的裝備發現沒有一 個東西能阻止底下的機器逐漸刺入星球核心。
直到他發現那個連接著卸載裝置的氣閥,他搖晃著保持平衡衝上前去扳動兩邊的卡榫,他想他這 次終於可以阻止什麼,旁邊散熱孔噴出的蒸氣掃過他的背後,一股痛感隨即佈滿他的半身,他緊緊抓著槽接的部分,可金屬光滑的表面讓他無法找到一個好的施力 點,指頭在上方打滑了幾次,甚至將他的指甲蹭裂。
流出的血讓這個作業顯得困難重重,可他不在乎,他記得有個人這麼說著:「The needs of the many outweigh the needs of the few or one.」那股低低的嗓音帶著一點莫名的安心,平穩、冷然且波瀾不起,可惜他記不起來那個人是誰,在曝光過度的畫面中,男人的身影像被抹糊成一整片素色。
平台突然就大力地晃了一下,他失去甲片保護的指尖硬生生撞在凹槽上,鑽心的刺骨之痛隨之襲上他整個身軀,Kirk倒在一旁,急促地喘著粗氣,救不了任何人的無力感在瞬間又浸滿他的全身,他雙眼疼痛幾乎流淚。
Kirk掙扎地爬起身來,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他轉頭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四散的蒸氣迷濛了他的視線,平台又再度晃動了一下,他整個人打滑 摔在上頭,這一摔讓他因為疼痛換散的注意力又集中起來,Kirk往卡榫再度伸手,時間不多了……他明顯感覺到一種昏沉欲睡的渴望將他扯離己身,或許這一睡 便是漫漫無期的黑暗,他像是在推著石頭的薛西弗斯,在永無止盡的日出月落中早已遺忘自己的初衷,有什麼該被拯救?
「Jim!」這次他真真切切地聽到那聲呼喊了。似乎跟記憶中的某些片段重疊,可是那道嗓音多了很多很多的東西,他聽出了裡頭包藏的情感彷彿數層重浪高翻過整片蒼空向他襲來。
他猶豫地望著文風不動的連接匣,再使勁一扳,平台瞬間整個傾斜,他警覺地攀住插槽的邊緣,免去了整個人粉身碎骨的可能,可即使上頭情況已經如此危急,鑽頭仍不受影響逕自向著地心竄去,「Jim,你必須放手。」那道聲音這麼說,在強風中被吹得有些凌亂。
「然後沒有終點的墜落?」他大喊,不知道對方聽不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是的,跟我一起。」那個人這麼回道。
有的時候我們就是需要放手一搏的勇氣,Kirk正巧永不缺乏這樣的東西。
於是Kirk雙手一鬆,背部朝下便任由引力將自己扯入它的懷抱。
他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天空,倏然感到右手被一股力量緊緊包裹,Kirk猛一回頭,撞進對方眼裡的深邃與灼熱叫人淪陷,而其中滿滿都是自己,在那一刻他終於像是行過千里的異鄉游子找到了方向。
「Spock。」那個男人的名字終於從他的舌尖被吐出,兩人的髮在直墜中被吹得狂亂,可艦長對著自家大副露出的那抹笑容,猶如掃開所有遮掩虛偽的純粹,就像Kirk這個人的本質,而這種純粹,沒有人可以拒絕,或者抵抗被征服。
「Spock,我說啊……你還是不懂如何說話。」Kirk又喚了對方一聲,他發現自己頗喜歡這種叫著大副名字的感覺,「你剛剛說服我應該說──我們可以 用一場飛翔的時間牽著手。」他腕部突然一個用力翻轉,反手握緊了瓦肯人的手,天光在他們四周灑落,在Spock揚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微笑後,Kirk拉近他 吻上有些冷情的嘴角,直到Spock扯住對方加深這個吻,如此虔誠,恍若膜拜。
然後,他們的意識終於在摔進一片廣袤無垠的透藍大海後,在乍然濺起的無數冰珠般水花裡合而為一,Spock和Kirk在彼此的劇烈情感中,徹底地,屬於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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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麻煩你們不要一個問題解決了,一個身體恢復了,就在我面前施放你們的粉紅泡泡好嘛!你們知道這對消化系統有多麼大的危害嗎?!」Bones做出乾嘔的動作,貌似要把西蘭花全都吐在桌子上。
「嘿,蜜糖,如果你寂寞難耐需要慰藉的話,身為你的好朋友和好上司,我不介意分享一個晚上的懷抱給你唷!」Kirk眨眨眼,拋出一個飛吻,手不停地繼續把青椒往大副的餐盤裡搬。
Spock挑高一邊的眉毛,對於艦長勾住他的手指的行為完全沒有任何意見,明顯的醫生是完全地明白這在瓦肯文化裡代表的意思,你是故意的,他無聲地對著艦長說道。
看著Bones最後端起餐盤,跑去跟Uhura他們擠一張桌子的背影,「嘿,我可是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耶,你這個幫兇!」
「什麼鬼東西?!你是說那個動作對瓦肯人來說是接吻?」Scott大吼的聲音響徹整個餐廳。
Kirk爆笑出聲。
此刻的企業號平穩地朝著下一個任務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