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07:長湖鎮的宴會 隔天早晨,比爾博教雪歌和蒂妲如何用麵包角擦去外套髒汙,並試著阻止蒂妲把髒掉的麵包塞到嘴裡。 中午午餐過去,巴德出去買小船。矮人竊竊私語規劃路線,菲力和波佛跑出去探路,目標是武器庫和港口通關的方式,比爾博害怕他們會被其他人看到,但是也顧不得這麼多。 比爾博不敢離開,巴恩、雪歌和蒂妲被巴德留在家,如果他不在的話會擔心索林、或者說矮人們會對這些孩子做什麼。 結果巴德還沒回來之前,波佛和菲力歸來,比爾博就被叫走了。 「比爾博,你要走了嗎?」蒂妲攪著小手有些膽怯的說,她不敢接近矮人。 「是吧?天色開始暗了。」比爾博為難地瞄了眼索林。 「爸、爸說你們還不能離開……」巴恩被德瓦林狠瞪後咬著下嘴唇,雙手打直擋在正門前。 結果巴林率先往樓下走去,巴恩鼓起勇氣準備挨揍,但是對方根本沒有要闖關的意思,讓巴恩傻愣在門前。 「我們從下面離開,巴恩,你就跟巴德說──」 「比爾博!」索林在樓梯邊低吼。 「謝謝照顧,再見!」比爾博背上行李就往索林跑去。 蒂妲揉捏著比爾博送她的楓糖漬野草莓,巴恩和雪歌也各有一瓶,這幾個琉璃瓶是整個房子裡最有價值的東西了,比爾博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送給了他們。 ※ 秋末的天色及早轉暗,空氣中還帶著一絲暖意,加上長湖鎮雲霧繚繞,在點起燈前的傍晚是視線最模糊的時候。 偷武器時因為奇力失風被逮,這卻是一個戲劇性的轉折。 一行人被帶到鎮長面前,在索林的蠱惑下鎮民開始鼓噪,比爾博很難想像對長湖鎮而言,伊魯伯、矮人、昔日的輝煌代表著什麼。 「死亡!」巴德鑽出人群,「那是你只會帶來的,龍火與毀滅……」 「如果我們成功,我願意與所有人分享伊魯伯的財富。」 索林的聲音總是具有說服力,那是他身為王者的風範。 鎮長愉悅地揭開巴德的瘡疤,巴德是河谷鎮之王吉瑞安的後代? 難怪巴德在介紹自己時不願意報出祖上是誰…… 那是一如索林之名,同樣悲壯、淒涼的名字。 「你沒有那個權力,沒有進入那座山的權力。」 「我是唯一擁有權力的人。」 最後,鎮長將索林奉為上賓,在鎮民的歡呼聲中走進了大廳。 原本應該偷偷跑走,現在卻正大光明的接受歡迎。 原本與巴德合作,現在卻應該敬而遠之和鎮長打交道。 比爾博為巴德感到抱歉,但是他站在索林這邊,索林已經等了太久、追了太久,好不容易孤山就在眼前,他們必須獲得長湖鎮的支援,前往伊魯伯。 可是此刻比爾博覺得有些哀傷,為什麼呢? 比爾博幾乎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索林或許不該回去孤山,不該慫恿這些無辜、單純的人類……但是僅僅一瞬間而已。 ※ 比爾博不喜歡鎮長,尤其是他看到鎮長奢華的傢俱和擺飾,而鎮民卻穿著破爛,連一頓熱騰騰的晚餐都沒有的時候。 比爾博也不喜歡索林用虛假的財富蠱惑人的樣子,可是現在事已成定局,情況更是比預期的要好上太多了,他所能做的是只有給迎賓宴會多做些料理。 「比爾博,你怎麼了?應該要開心一點啊,這麼多好料!還有酒!」波佛把龐伯推出廚房,龐伯看到滿滿的食材眼睛都亮了,為了讓他們還能保留足夠的糧食上路,龐伯還是遠離廚房比較安全。 「真的該開心嗎?波佛,你也看到了,鎮民吃不好、穿不暖,但是鎮長獨享這麼多。而且巴德之前救了我們,我們卻讓他當眾被羞辱……」比爾博踩在凳子上切著豬肉,毛毛腳不安地拍打著凳緣。 「我記得我們和巴德之間只是交易,他得到錢養家活口,我們坐上他的船。」 「是這樣沒錯……」 「至於長湖鎮的狀況不是我們現在能改變的,你沒到過其他地方,富者富、窮者窮,比這裡更嚴重的地方非常多。」 「我還是覺得……」 「比爾博,我知道你覺得難受。索林不也說了,如果我們成功,會與長湖鎮分享伊魯伯的財富,你沒見過長湖鎮昔日的輝煌,我們搭渡船來的時候,路上經過的那些石柱原本都是長湖鎮的一部分,白色的湖中大城、北方貿易中心!」 比爾博眨眨眼,那些廢墟原本都是長湖鎮的範圍?他還以為是更古老的遺跡!那鎮民不是每天都會見到昔日城牆、石柱嗎? 「索林真的會重建長湖鎮吧?」 「如果有你在,我相信我們的王會做出慷慨的決定。」波佛並不是都靈的後裔,可是他認同索林是矮人之王。 波佛沒有見過伊魯伯的財寶,但是他相信矮人的傳說,矮人最後的王國、聚集著中土大陸最精華的財寶,滿山滿谷的黃金…… 「那有什麼是我現在能為長湖鎮鎮民做的?」比爾博一心想著要為鎮民做些什麼,可是這廚房的食材頂多夠三十人份。 「其實鎮長除了這個廚房,後面還有一個糧食倉庫,如果你能讓他打開倉庫『慷慨』地分享給鎮民,別說龐伯了,大概全鎮的人都能飽餐一頓。」波佛比了一個錢的手勢。 「可是巴德說上面有精靈文,鎮長會知道這是精靈的東西吧?」比爾博掏出琉璃瓶,一一擺在案台上。 「敲碎就看不出來了,放心,我技術很好,保證形狀完整又斷的乾淨!」波佛拿出小鐵鎚摩拳擦掌準備開工。 ※ 索林靠著廚房外的梁柱,巴林遠遠走來,微笑地眨眨眼睛,用鬍子比了下廚房的方向。 「索林,鎮長在找你,不過如果你想要進去廚房,我也能給你想個好理由。」巴林微笑地走到廚房口,正準備推開門進去,「嗯?裡面怎麼會有敲碎東西的聲音?」 「走吧,等下有事需要找鎮長談。」 「哦……」巴林愣愣地跟上索林的腳步,索林的臉色讓巴林聰明的閉上嘴。 「我有時會希望比爾博能自私一點,希望他只關注矮人。是因為我太自私了嗎?」 「不,當然不……」 除此之外,巴林還能回答什麼? ※ 比爾博把碎琉璃當錢拿給鎮長,請鎮長大開議會之門讓鎮民可以一起同樂,琉璃即使是碎片也是上等琉璃,尤其晶瑩透亮又色彩均勻的琉璃更加難得可貴。 看在索林的面子上,加上這等同於小小訂金的琉璃,鎮長打開了糧食庫,全權交給比爾博處理。 比爾博請葛羅音和衛兵在廣場上架起營火,他要大開宴席,大到全長湖鎮的人都能一起同樂。 一整隻烤豬,堆滿一大桌的烤餅,還有許許多多的烤魚片,魚骨頭全熬成一大鍋湯,裡頭加了馬鈴薯和洋蔥增添甜味。 「巴德他們會不會來呢?」比爾博交代完龐伯菜單又回到廚房。 「晚一點再看看吧,我幫你攪好豬肉、蝦仁、姜末和這什麼、對!青蔥!」波佛舉著大盆子,後頭還擺放著蒐集來的調味料,一半都是魚露。 「臘腸剝好了沒有?那些臘腸不調味重新炒過簡直是……」比爾博小小聲地說:「太鹹又太乾了。」 「好了!」歐力也是廚房小幫手。 「太好了,先來揉丸子,然後串起來一部分拿去外面烤,大鍋子拿過來,還有麵包丁。」 今天室內宴會的主菜是烤豬肉蝦仁丸子和臘腸燉麵包丁。丸子的部分將豬肉和蝦仁切碎絞在一起,加些切碎的姜、蔥花,加點鹽揉成球就可以烤了,邊烤邊塗醬汁,比爾博用蠔油、魚露和香菜簡單調了一下。 臘腸燉麵包丁要先把大量洋蔥炒軟,加入甜椒和大蒜,以及剝去腸衣切塊的臘腸,然後擺上放太久又乾硬的麵包丁,倒入白蘭地爆香,最後加點水和番茄燉煮就是一道讓矮人也欲罷不能的臘腸燉麵包丁。 「比爾博,那個,巴德一家人今晚都沒有踏出家門。」朵力和諾力從門板後探出頭。 「我們已經四處宣傳今天廣場的宴會了,營火周圍聚集了不少鎮民!」諾力補充後半段,他可是有如實履行任務,特別到巴德門外喊了許久。 「我想也是……」比爾博轉轉眼睛,把朵力和諾力也抓進廚房一起忙。 宴會正式開始前,比爾博捧著一鍋麵包丁,捲了幾串烤丸子,順手往懷裡塞幾樣食材就奔往巴德家。 ※ 望著在雪中奔跑的嬌小身影,索林對著窗戶呼了口氣,熱氣讓窗戶蒙上一層水霧,模糊外頭的景色,也模糊了那個小小的人影。 「哦,我敬愛的矮人王,快來喝一杯!」鎮長虛偽的高笑刺痛了索林的耳朵。 但是索林只能擺出風範與姿態,勉強應付鎮長和鎮長跟班的讚美,雖然那些讚美有八成都是對滿山黃金的嚮往。 「敬通情達理、極富遠見的長湖鎮之長。」索林舉起白蘭地,一口喝下。 比爾博去找巴德了。索林能夠理解比爾博單純的心思卻無法接受。 索林討厭巴德,尤其是在他得知巴德是吉瑞安的後代,當年若不是巴德祖先無能沒能殺了史矛革,他也不會…… 而比爾博卻那麼喜歡吉瑞安的後代? 還有那些孩子……比爾博和他在一起就絕對無法擁有的,孩子。 從一開始比爾博就對巴德釋出太多、過多的善意,辛苦生活的船伕?哼,巴德只需要照顧他的三個孩子,他索林‧橡木盾要對一整族負責。 索林無法控制自己對比爾博產生質疑,從吃下毒蘑菇見識到惡夢後,一路上他試著想要相信比爾博,比爾博也沒有讓他失望。 因此索林以為自己做到了,繼續毫無芥蒂的愛著他的哈比人。 可惜索林錯了,他不知道懷疑的種子一旦發了芽就會悄然無息地蔓延開來…… ※ 「索林?」比爾博伸手到索林面前晃了晃,然後順手抹乾淨窗戶上的水氣問:「你在看什麼?」 巴林告訴比爾博,索林在窗戶邊沉思了快一個小時,這讓忠心的臣子非常擔心,巴林為了應付鎮長別去煩索林,笑的鼻子都快抖下來了。 「你回來了……」 「嗯?我只是去送一下東西,我想要全鎮都能一起同樂。」 「真的只是送東西?」索林危險地瞇起眼睛。 「當然!」 回視比爾博清澈的眼睛,索林頓時感覺到一股脫力感,為什麼他要忌妒一個人類?比爾博都不心虛了,不過送個晚餐而已……索林緊繃的精神一下子鬆開了。 比爾博沒有騙他,最少此刻沒有。 索林確定自己現在是安全的,不用逃亡、沒有追殺、受到歡迎,溫暖飽足,身邊還有至親之人。 比爾博拉著索林來到宴會會場邊緣,歐音推了張小椅子給比爾博。 波佛和歐力已經跳到桌子上唱歌,編些讚美鎮長、讚美長湖鎮,以及讚美想像中的伊魯伯的歌謠。 「索林,你快嚐嚐我做的臘腸燉麵包丁,不快點舀起來,一大鍋就要見底了。」比爾博捧著碗小跳步到索林面前。 「嗯……」索林表情疲倦,他原本能在鎮長面前強言歡笑,可是在比爾博面前卻無法假裝,他是真的累了,無論身理或心理。 「我知道你累了,多吃點東西,少喝點酒,你不是說明天曙光昇起我們就要出發了嗎?」 「嗯……」 「哦,我還是帶去你安靜點的地方吧。」比爾博屁股都還沒坐暖就將索林帶離現場,巴林已經向他眨眼無數次了,示意他快把索林帶走。 比爾博一手捧著碗,上面放了三顆烤丸子,另一手牽著索林來到鎮長為索林準備的房間,他將索林壓坐到軟墊上,想要起身的時候手臂索林緊緊抓著。 「你抓痛我了,索林!」比爾博乾笑著用額頭頂了頂索林。 「抱、抱歉,我真的有些累了。」索林回過神發現比爾博的手被他捏紅了。 「吃完這碗燉飯,還有丸子,再喝一小杯白蘭地,然後你就去睡覺。」比爾博將碗塞到索林手上,一點都不意外地發現一大瓶白蘭地,鎮長真是無酒不歡。 索林沉默地吃了兩口麵包丁,比爾博覺得連臘腸的辣味都喚不醒索林,索林是真的掏空了。比爾博跪到索林面前,捏了捏索林的臉頰,對方只是皺眉撥掉他的手。 比爾博念了第三遍快吃完,索林才迅速掃完整碗麵包丁。 「燙!」索林摀著嘴巴,沒想到最後是丸子中心滾燙的肉汁驚醒了索林,他瞪向一臉無辜的比爾博。 「是你自己燙到的。」比爾博捻起一顆丸子,小心咬開外層烤得香脆的皮,把中間吹涼後才塞到索林嘴裡。 「好吃,你吃了嗎?」索林的稱讚有些無力,如果他精神好一點,他會更真心讚嘆於豬肉的香氣和蝦肉的鮮甜,加上烤得微焦酥脆的外皮,不僅保溫還散發著炭火與醬汁的香味。 「還沒,我看你睡下再說。」比爾博將索林按到在軟墊上,抓過毯子給索林披上。 「比爾博,我……我感到不安,好笑的是好不容易開始順利了,我們會有補給、船隻還有武器,孤山近在眼前,為什麼我……」 「索林,對你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 什麼是最重要的定義? 這麼多年,索林‧橡木盾徬徨尋找、試圖重建的是什麼? 找回發瘋的父親,或是想透過尋找父親證明自己? 因為除了尋找父親外,索林沒有目標,像個流浪的王子,領導流離失所的子民重新開始新生活?不,那始終不是都靈之子的家。 唯有孤山、唯有伊魯伯,才是都靈矮人該引以為傲的『家』。 「保護我的子民,重建都靈榮耀。」 不惜一切,哪怕是…… 拋棄自己的親人和情人。 「別擔心,大家都在。」比爾博不知道索林下了一個什麼決定,只是單純地安撫索林。 「奇力他……」 「我會幫你去找他,睡吧,索林。」比爾博順了順索林的頭髮,然後坐在旁邊雙手撐著下巴盯著索林。 索林閉上眼,他原本還有許多話想跟比爾博說,可是他什麼都來不及想就沉沉睡去,沒有惡夢、沒有恐懼,只有索林自問自答。 比爾博,你不會背叛我吧? 比爾博,我的秘銀,我可以相信你吧? 巴德、什麼人類或精靈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將我需要的王國證明帶來給我…… 我可以忘記曾經想像的一切悲劇,忘記自己曾經懷疑過你,從今而後,當你最真誠的守護者。 ※ 載歌載舞、全鎮同樂的宴會不會因索林或是──他的外甥們缺席而有絲毫改變,比爾博好不容易搶下最後一碗臘腸燉麵包丁,還有兩串丸子,他在樓梯下的小隔間找到了奇力和菲力。 「菲力、奇力,你們沒有參加宴會。」比爾博也縮了進去,他看到一個木碗裡放滿了魚骨和竹籤,最少這對兄弟還記得吃晚餐。 「但是我們有喝酒、吃你的料理,燉麵包丁太棒了,尤其是有一部分辣味臘腸的部分,裡頭的辣椒籽太提神了,還有白蘭地的香氣……」 「夠了,奇力,我不需要你背誦這些讚美詞安撫。」比爾博撥開奇力的瀏海,即使視線昏暗,他還是被奇力蒼白的臉色嚇到。 「奇力已經止住血了,真的,如果不去碰,看起來真的──」菲力焦慮又心虛的說。 「那也只是看起來。」比爾博拿丸子去塞住菲力的嘴,「奇力你的傷……」 「噓,我沒事、真的,嗚!」奇力一掙扎就痛回原位。 「你還是別勉強,我覺得索林知道你的傷勢。」比爾博想到索林也不由得擔心起來,除了索林和奇力之外,其他矮人精神都非常好。 「停!請不要說,我要去伊魯伯,當伊魯伯的門打開時,我一定要在場,和舅舅一起走進先祖大廳!」 「奇力……」比爾博擔心奇力再亂動箭傷會一直好不了。 「比爾博,你不明白、痛──」奇力摀著大腿,用手肘頂了頂菲力。 菲力拍撫著奇力的手,放柔聲音說:「我們的父親死於南都西理安之戰,對我和菲力而言,舅舅就是我們的父親,可是主要教導我們的人是德瓦林和巴林,舅舅有許多事要做,許多許多做不到的事……」 「什麼事?」 「媽媽說、媽咪說!」奇力猛然坐起身抓著比爾博的衣服說:「舅舅的心留在那座山,伊魯伯、矮人最後的王國。所以我一定要幫舅舅找回他的心!」 比爾博紅了眼眶,可是他吸了吸鼻子,求救地望向菲力。 「我會與奇力同在。」菲力的回答讓奇力握緊他的手。 「奇力,你可能會因此而死。」比爾博哽咽地說。 「那就讓我死得其所!」 「我會幫你跟索林說的……」比爾博揉揉了臉頰,試著掛上一點微笑,「我還沒吃晚餐呢,都是你們,還有你舅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