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重修
04-酸甜莓果糖
索林一直沒忘記那個小小的哈比人,那是他唯一一次接觸到這不愛離家、反對冒險的種族,除了哈比人幾乎救了他一命,給了他連同胞都吝嗇給與的溫暖,那也是他第一次親口說出──榮耀的過去、毀滅的王國跟改變他一生的戰爭。
當時索林要到北方去尋找同胞。
索林隻身一人前往,他不想讓巴林擔心,也不希望給流落在各地的伊魯伯子民有無謂的希望,所以索林誰也沒通知。
可惜北方的矮人跟遊俠起了衝突,無暇迎接落魄的王子,甚至沒有給索林足夠回程的物資,索林最後不得不把小馬賣了。但是有一長段路,杳無人煙,他揣著些許錢財,靠著沿路摘得一些野果過活,他沒有時間停下來設陷阱、造弓箭去打獵,反正死不了。
某天索林被幾隻野狼攻擊,他用斧頭殺了野狼,可是也受了傷,索林切下狼皮、帶上肉串繼續前進。
肉串很快就吃完了,經過夏爾時,索林餓壞了,而他的傷口又開始發熱。瞧見河的對面有人煙,他想先稍做休息,之後到小河洗個臉,再去跟這裡的人換些食物跟衣服。只是索林沒想到他才批上狼皮闔上眼,頭上就傳來一聲微弱的驚呼,那是共通語!
「是誰在那裡?」索林又餓又累,他盤算著自己是否能戰勝對方,如果不能,他會死在這裡嗎?
沒想到,一個小孩子摔到他身上,還好那小孩子輕巧又瘦弱,而且沒有直接砸到他的傷口。
索林看到那孩子一邊翻滾一邊去撿食物,忍不住把他拉起來,沒想到那小孩子慷慨的跟他分享食物。
索林拉住他,只是擔心小孩子去叫人,一個滿身血污、骯髒落魄的外人,如果被發現身上還有錢財……後果不堪設想。索林無法不用勢利又貪婪的角度去思考,他流浪的日子逼得他無法不悲觀。
哈比人、比爾博。
索林在心中呢喃著比爾博的名字。
小比爾博的手掌只有他的手掌一半大,手腳更是纖細,索林很驚訝這個孩子能帶著這些食物爬上樹,而且連最柔軟的蘑菇麵包都沒被壓壞。
不收下雞翅是因為小比爾博的眼神中透露出,那是他最愛的食物,最少跟蘑菇麵包、蘋果比起來,那個小心收好的雞翅是小比爾博的最愛。
只要跟矮人接觸過的種族都知道,矮人總喜歡肉跟酒多一些,索林第一次沒收下那顆只剩一半的蘋果是因為他沒想到自己落魄到要搶別人吃過的蘋果,何況是身高只有他一半、比矮人孩子更瘦弱纖細的小孩子!
但是比爾博掏出雞翅,那傷心惋惜、可是又誠心與他分享的樣子,讓索林選擇拿下剩三分之一的蘋果。
「改日,我一定會報答你。」索林不想給小比爾博錢財,如果他回去告訴家人……索林不希望眼前美好的小孩子被現實汙染,哪天他會再正式道謝──如果他還有機會。
沒想到小比爾博要求說故事,索林除了那些沉重的過去外,想不起任何他孩童時代聽到的冒險故事。
挖開傷口,讓膿瘡流出才能徹底痊癒。
索林十分堅強,但他總閉口不談他失去的,這是他或許是他心傷痊癒的第一步。
小比爾博離去後,索林洗了臉向河邊的居民買下一些食物和草藥,甚至用狼肉換了一匹小馬,哈比人很熱情,尤其是姓圖克的。
哈比人不穿皮草,所以索林將狼皮帶了回去,最終做成一件背心,非常保暖,索林覺得自己穿著這件衣服,會讓他想起在夏爾時的溫暖。
無私的、單純的、潔淨的善意。
那是在史矛革朝伊魯伯噴出第一口火後,索林就未曾感受到的。
※
奇力是最年輕的矮人,同時也是最孩子氣的一個。他和哥哥菲力是索林的外甥,奇力和菲力當年因為年紀小並沒有參與和阿索格的南都西理安之戰,但是他的父親在那場在戰役中死去,母親葬身於史矛革噴出的火海中,索林就是他們倆最親的親人了。
奇力對於這威嚴的王子舅舅充滿敬畏,敬畏的意思代表了尊敬和懼怕,只要被索林一瞪,奇力就會抿起嘴忍著不往後跳三步,所以奇力很喜歡比爾博。
一是比爾博的口袋總是藏了許多食物,二是有比爾博完全不怕索林,反而是索林很『介意』比爾博。
「比爾博,有什麼好吃的嗎?午餐時我搶輸菲力一塊麵包。」奇力並不餓,只是有些嘴饞。
「噓,不要告訴其他人,我昨天只摘到這一點。」比爾博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其他矮人注意到他和奇力。
「哇!好東西。」奇力接下那一小把紅亮的莓果,這些莓果大家都有摘,不過當場就吃了不像比爾博會屯糧。
比爾博把新鮮的紅莓灑上糖粉跟檸檬汁,讓檸檬汁將糖粉浸透並凝結在紅莓外層,略醃了一天就是脆甜微酸的莓果糖。
其實幾天相處下來,十三個矮人都吃過比爾博的私房點心,矮人總搞不懂比爾博的這小腦袋,每次都神秘兮兮好像很寶貝、很吝嗇自己的食物,可是只要有人討,他總會分出一半食物給其他人,有時分到最後,比爾博自己反而吃的最少。
感覺很熟悉?哈!矮人拜訪的第一夜就是如此。
奇力的莓果糖分了一半給菲力,然後這兩個最年幼的矮人又被其他大人分了一些。一顆、兩顆這樣分下去,幾乎所有矮人一整天的勞累都被這小小的酸甜果子洗去大半。
這讓矮人們如何不喜歡比爾博呢?
只有索林沒被分到,應該說他沒去討,每個矮人都像是被比爾博傳染,縮起脖子小心翼翼的交涉。
『有沒有莓果糖?』『噓,我只要到三顆,給你一顆。』『有沒有莓果糖?』『噓,我只剩五顆,分你兩顆。』
「哈哈哈,真是好東西。」甘道夫掏出煙斗抽了一大口,緩緩吐出後,從袖子裡掏出了幾顆莓果糖,像是刻意要吃給索林看,極度緩慢的將那紅豔的小圓球放到嘴裡。
索林瞄見比爾博又去找小馬,鬼迷心竅的也跟了上去。
「小桃可以吃糖嗎?應該沒關係,就給你兩個。」比爾博在手心放了兩顆糖,小馬舔舔舌頭就等著比爾博的手心抬到牠的攻擊範圍。
「不行。」
「咦?」比爾博嚇的舉起手,小馬舌頭一伸舔掉那兩顆糖,滿意的嘖嘖舌頭。
「小馬不該吃糖。」
「哦,索林,別嚇我。噓,我還有六顆,給你三顆?」比爾博觀察四周,除了小馬外就只有他和索林。見索林還是臭著那張臉,比爾博萬般委屈的說:「不然給你四顆?」
索林閉起眼睛感覺那『雞翅事件』又再次重演了。
眼前的哈比人是認定矮人跟他一樣就只會吃嗎?不!除了龐伯外,其他矮人還有許多興趣和人生目的。
索林覺得好氣又好笑,同時也無比懷念。
漫長的流浪歲月,索林遭受過多少人冷眼,一個亡國的王子淪為鐵匠,四處蒐集情報,彷彿永無止境的流浪,祖父的死、父親的瘋時常化為夢魘,將索林渴望夢到的繁華生活瞬間變成血腥。
縱使大部分倖存的族人在蘭山得到了安穩的生活,索林卻無法放下過去,他必須回到孤山,奪回都靈之子的『歸屬』。
只是近四十年,那些夢境偶爾會被一個小小的哈比人打破。
清甜的蘋果、鬆軟的蘑菇麵包,還有淡淡的烤雞翅香,那天真的小臉融化了滿地黑血,讓索林能戰勝惡夢再次安穩的睡去。
「你真的要五顆嗎?」
比爾博委屈到快哽咽了,索林這才回過神,看著那張皺緊眉頭的哈比人,他這次沒有呼氣更沒嘆氣──縱使他很想。
「一顆。」
索林從比爾博的掌心中捻起一顆莓果糖再次轉身離開。
比爾博自己舔了一顆,開心的又叫又跳:「好吃!我的手藝又進步了!入味!」
索林走回營地時順手把想去找比爾博要糖的諾力攔下,然後將莓果糖含入嘴中。
放在舌間上捨不得吞下,外層是酸甜的糖衣,檸檬的酸刺激著味蕾,砂糖的甜稍稍中和了這股酸勁,含化後莓果的外皮有些澀,舌尖推壓一下,莓果被擠破,流出甜蜜的果肉,原來糖粉的甜滲進了莓果,而莓果的酸透到外層糖衣,只是酸味被檸檬的酸蓋過了。
清甜的莓果香溢滿索林口中,索林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微笑,他閉上眼睛,腦中浮現的不再是那滾燙、充滿黑汙的戰場,而是比爾博站在溫馨可愛的哈比屯中,從甘道夫身後探出頭來的樣子。
索林的表情,巴林和甘道夫都看在眼裡。
05-碎肉餡餅
索林是最晚抵達比爾博家的矮人,他雖然是真的找不到比爾博家,只是更多時間,他待在那棵樹下。
四十年後,那棵樹變的粗壯不少。
那只是一棵普通的老榕樹,毫不起眼,但是索林就是能認出來,他無數次夢到從這棵樹下望著河的另一端、夏爾的場景,身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哈比人。
其實,第一眼索林就認出比爾博了,比爾博的大眼睛和探頭探腦的鬼靈精樣子跟四十年前一模一樣。
甘道夫說要找個哈比人當飛賊,為了獲得灰袍巫師的協助,索林自然是答應了,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甘道夫會找到比爾博。
索林拒絕相信命運,他早已將記憶中的小哈比人塵封,當作一個美麗的回憶,當比爾博‧巴金斯單純與小比爾博同名、加上哈比人都長得很像。
可是比爾博卻遞給他半顆蘋果,索林再也無法否認,眼前的哈比人就是那個小比爾博。那三分之一顆蘋果,索林趁其他矮人沒注意到的時候吃掉了,果核裡的種子被索林藏在胸口內襯的口袋中。
呵,當時他也不知道比爾博姓什麼,而他最後喊出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小比爾博有沒有聽到,既使聽到了又如何?
一個小孩子能記得多久?
索林萬萬沒有想到,比爾博會想起來,索林無意中聽到背後他們在討論年齡,矮人中最年輕的奇力七十二歲、哥哥菲力八十二歲,但是比爾博今年才五十一歲!
又有誰會知道,四十年前差不多十歲的比爾博會想起只有一面之緣的索林?
※
食人怪抓住比爾博的四肢,高高舉起,那纖細的手腳被緊緊握住,如果食人怪不小心打個噴嚏就會折斷比爾博!索林率先丟下劍。
索林在那一刻發誓。
決不讓比爾博死在自己面前。
察覺比爾博想要拖延時間,索林一下子從『比爾博居然跟食人怪討論料理美味矮人』的打擊中回神,踹了一下大聲抗議的奇力,被裝在袋子裡像毛毛蟲蠕動的矮人們開始爭先恐後的大喊『我肚子的寄生蟲跟手臂一樣粗』。
呵,他們十三個矮人還比不上一個哈比人聰明,比爾博總讓他驚奇。
食人怪事件之後,他們在附近休息。小馬們全跑了,這樣比爾博很傷心,他偷偷餵了他的小桃好幾次呢!
還好行李都在,比爾博化悲憤為力量,從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小包麵粉,讓歐力從溪邊取來水開始和麵糰,他要做碎肉餡餅!
把營火當爐火烤餅可是一大挑戰!
奇力獵到幾隻野雞,波佛快手快腳的處理完,原本要把內臟丟掉,被比爾博連聲制止。
「唉唉!那個洗乾淨,燉湯可是一等一的鮮美!」
「唉唉!包太大可烤不熟內餡!」比爾博把葛羅音包的餡餅皮上下拉開,倒出一些生肉餡。
「唉唉!那個還沒熟!」比爾博拉住龐伯的手,可是他根本推不動龐伯,還是德瓦林跟畢佛厲害,三兩下就把龐伯抓遠了。
索林遠遠的盯著以比爾博為中心組成熱鬧料理組,通常只有龐佛煮、比爾博調味,其他矮人根本不會參一腳,今天難得的熱鬧。
「哈哈哈,真好,這麼熱鬧。」甘道夫又拿出煙斗抽了幾下。
食人怪是這趟旅程第一次遇到的凶險,以後只怕會更多,十三名矮人中參與過戰爭的人不到一半,昨晚被食人怪抓住,那些上了烤架的人應該受了不少壓力,現在鬧一鬧說不定是好事。
索林看了眼甘道夫,他明白甘道夫帶上比爾博的用意。
「熱呼呼的碎肉餡餅出爐啦!」比爾博歡喜的舉起第一個餡餅。
「我們是用營火烤的,不應該說是出『爐』。」歐音摸摸自己的白鬍子說。
「那不然要叫什麼?」菲力戳了戳還在烤的餡餅。
「出營怎麼樣?」奇力補上一句。
「又不是行軍,叫、叫出火?」歐力說完自己先嘿嘿嘿的笑起來。
「起鍋好了?我們是先煎再烤。」朵力喝了口茶。
「不不不,還是要有出這個字比較貼切。」
「是要出什麼啦!」
「嘿,重點是我們什麼能開始吃啊?」
「啊,龐伯吃掉了。」比爾博發現碗中的餡餅早已不見蹤影。
所有人同時瞪向最後方的龐伯,胖呼呼的矮人大口咀嚼、鼻子抖了斗,最後他打了嗝說:「好吃!」
「第二個是我的。」
「走開,這是我先摸到的。」
「這個焦了一定香。」
「還沒熟啦!」比爾博眼看矮人們都往營火周圍撲,怕誰的鬍子被燒到又怕沒熟的餡餅會熟不了。
「退開!」索林對著鬧轟轟的矮人大喊,所有矮人都放下餡餅,往後退一步。
倒是比爾博像是沒聽到一樣,迅速找到第二個餡餅,開心的拍一拍放到碗裡,拿了叉子切開一小角,流出香濃的肉汁,舔了一口試味道他滿意的露出大大的微笑──正對著索林。
「很完美!誰要嚐嚐第二個?」
比爾博後頭的矮人蠢蠢欲動,索林一一瞪過所有矮人,最後手一揮,大夥兒全圍上了比爾博,索林又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坐好。
大約兩分鐘後,那群矮人才各自領了餡餅、盛了湯散開,甘道夫也領了自己的那份並大聲稱讚比爾博的廚藝,非常的大聲、大聲到有些刻意,索林確定甘道夫稱讚「好鮮、好香。」的時候有偷瞄他。
比爾博拿個兩份湯和餡餅,來到索林身邊,被對著營火,索林依然看出比爾博被火烤紅的臉頰。
索林接下晚餐,在比爾博期待的眼神中,他咬了一口碎肉餡餅。
濃濃的肉汁,除了野雞的鮮甜外還有一絲絲香辣,沒想到比爾博還暗藏了辣椒,但是有一股香濃的味道緩和了辣味,那應該是……
「猜猜我加了什麼?」
「乾酪。」
「咦,你怎麼一猜就中了,沒意思。」
「很好吃。」
「真的嗎?哈哈哈,太好了,我還是有用的,對吧!」
索林看著比爾博,哈比人已經喜孜孜的開始咬他那一份餡餅,配著野雞的內臟湯,比爾博還一臉得意的向索林示範正確的吃法,將餡餅放在湯碗上咬,讓肉汁流到湯中,如果覺得餡餅邊太厚或沒味道,可以沾肉湯吃。
「嗯。」索林從來不覺得比爾博沒用,但是他必須讓比爾博心甘情願的回家,只是他此刻無法思考這個問題。
索林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從比爾博臉上移開,尤其是比爾博笑咪咪的伸舌舔去嘴角油光時。
04-酸甜莓果糖
索林一直沒忘記那個小小的哈比人,那是他唯一一次接觸到這不愛離家、反對冒險的種族,除了哈比人幾乎救了他一命,給了他連同胞都吝嗇給與的溫暖,那也是他第一次親口說出──榮耀的過去、毀滅的王國跟改變他一生的戰爭。
當時索林要到北方去尋找同胞。
索林隻身一人前往,他不想讓巴林擔心,也不希望給流落在各地的伊魯伯子民有無謂的希望,所以索林誰也沒通知。
可惜北方的矮人跟遊俠起了衝突,無暇迎接落魄的王子,甚至沒有給索林足夠回程的物資,索林最後不得不把小馬賣了。但是有一長段路,杳無人煙,他揣著些許錢財,靠著沿路摘得一些野果過活,他沒有時間停下來設陷阱、造弓箭去打獵,反正死不了。
某天索林被幾隻野狼攻擊,他用斧頭殺了野狼,可是也受了傷,索林切下狼皮、帶上肉串繼續前進。
肉串很快就吃完了,經過夏爾時,索林餓壞了,而他的傷口又開始發熱。瞧見河的對面有人煙,他想先稍做休息,之後到小河洗個臉,再去跟這裡的人換些食物跟衣服。只是索林沒想到他才批上狼皮闔上眼,頭上就傳來一聲微弱的驚呼,那是共通語!
「是誰在那裡?」索林又餓又累,他盤算著自己是否能戰勝對方,如果不能,他會死在這裡嗎?
沒想到,一個小孩子摔到他身上,還好那小孩子輕巧又瘦弱,而且沒有直接砸到他的傷口。
索林看到那孩子一邊翻滾一邊去撿食物,忍不住把他拉起來,沒想到那小孩子慷慨的跟他分享食物。
索林拉住他,只是擔心小孩子去叫人,一個滿身血污、骯髒落魄的外人,如果被發現身上還有錢財……後果不堪設想。索林無法不用勢利又貪婪的角度去思考,他流浪的日子逼得他無法不悲觀。
哈比人、比爾博。
索林在心中呢喃著比爾博的名字。
小比爾博的手掌只有他的手掌一半大,手腳更是纖細,索林很驚訝這個孩子能帶著這些食物爬上樹,而且連最柔軟的蘑菇麵包都沒被壓壞。
不收下雞翅是因為小比爾博的眼神中透露出,那是他最愛的食物,最少跟蘑菇麵包、蘋果比起來,那個小心收好的雞翅是小比爾博的最愛。
只要跟矮人接觸過的種族都知道,矮人總喜歡肉跟酒多一些,索林第一次沒收下那顆只剩一半的蘋果是因為他沒想到自己落魄到要搶別人吃過的蘋果,何況是身高只有他一半、比矮人孩子更瘦弱纖細的小孩子!
但是比爾博掏出雞翅,那傷心惋惜、可是又誠心與他分享的樣子,讓索林選擇拿下剩三分之一的蘋果。
「改日,我一定會報答你。」索林不想給小比爾博錢財,如果他回去告訴家人……索林不希望眼前美好的小孩子被現實汙染,哪天他會再正式道謝──如果他還有機會。
沒想到小比爾博要求說故事,索林除了那些沉重的過去外,想不起任何他孩童時代聽到的冒險故事。
挖開傷口,讓膿瘡流出才能徹底痊癒。
索林十分堅強,但他總閉口不談他失去的,這是他或許是他心傷痊癒的第一步。
小比爾博離去後,索林洗了臉向河邊的居民買下一些食物和草藥,甚至用狼肉換了一匹小馬,哈比人很熱情,尤其是姓圖克的。
哈比人不穿皮草,所以索林將狼皮帶了回去,最終做成一件背心,非常保暖,索林覺得自己穿著這件衣服,會讓他想起在夏爾時的溫暖。
無私的、單純的、潔淨的善意。
那是在史矛革朝伊魯伯噴出第一口火後,索林就未曾感受到的。
※
奇力是最年輕的矮人,同時也是最孩子氣的一個。他和哥哥菲力是索林的外甥,奇力和菲力當年因為年紀小並沒有參與和阿索格的南都西理安之戰,但是他的父親在那場在戰役中死去,母親葬身於史矛革噴出的火海中,索林就是他們倆最親的親人了。
奇力對於這威嚴的王子舅舅充滿敬畏,敬畏的意思代表了尊敬和懼怕,只要被索林一瞪,奇力就會抿起嘴忍著不往後跳三步,所以奇力很喜歡比爾博。
一是比爾博的口袋總是藏了許多食物,二是有比爾博完全不怕索林,反而是索林很『介意』比爾博。
「比爾博,有什麼好吃的嗎?午餐時我搶輸菲力一塊麵包。」奇力並不餓,只是有些嘴饞。
「噓,不要告訴其他人,我昨天只摘到這一點。」比爾博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其他矮人注意到他和奇力。
「哇!好東西。」奇力接下那一小把紅亮的莓果,這些莓果大家都有摘,不過當場就吃了不像比爾博會屯糧。
比爾博把新鮮的紅莓灑上糖粉跟檸檬汁,讓檸檬汁將糖粉浸透並凝結在紅莓外層,略醃了一天就是脆甜微酸的莓果糖。
其實幾天相處下來,十三個矮人都吃過比爾博的私房點心,矮人總搞不懂比爾博的這小腦袋,每次都神秘兮兮好像很寶貝、很吝嗇自己的食物,可是只要有人討,他總會分出一半食物給其他人,有時分到最後,比爾博自己反而吃的最少。
感覺很熟悉?哈!矮人拜訪的第一夜就是如此。
奇力的莓果糖分了一半給菲力,然後這兩個最年幼的矮人又被其他大人分了一些。一顆、兩顆這樣分下去,幾乎所有矮人一整天的勞累都被這小小的酸甜果子洗去大半。
這讓矮人們如何不喜歡比爾博呢?
只有索林沒被分到,應該說他沒去討,每個矮人都像是被比爾博傳染,縮起脖子小心翼翼的交涉。
『有沒有莓果糖?』『噓,我只要到三顆,給你一顆。』『有沒有莓果糖?』『噓,我只剩五顆,分你兩顆。』
「哈哈哈,真是好東西。」甘道夫掏出煙斗抽了一大口,緩緩吐出後,從袖子裡掏出了幾顆莓果糖,像是刻意要吃給索林看,極度緩慢的將那紅豔的小圓球放到嘴裡。
索林瞄見比爾博又去找小馬,鬼迷心竅的也跟了上去。
「小桃可以吃糖嗎?應該沒關係,就給你兩個。」比爾博在手心放了兩顆糖,小馬舔舔舌頭就等著比爾博的手心抬到牠的攻擊範圍。
「不行。」
「咦?」比爾博嚇的舉起手,小馬舌頭一伸舔掉那兩顆糖,滿意的嘖嘖舌頭。
「小馬不該吃糖。」
「哦,索林,別嚇我。噓,我還有六顆,給你三顆?」比爾博觀察四周,除了小馬外就只有他和索林。見索林還是臭著那張臉,比爾博萬般委屈的說:「不然給你四顆?」
索林閉起眼睛感覺那『雞翅事件』又再次重演了。
眼前的哈比人是認定矮人跟他一樣就只會吃嗎?不!除了龐伯外,其他矮人還有許多興趣和人生目的。
索林覺得好氣又好笑,同時也無比懷念。
漫長的流浪歲月,索林遭受過多少人冷眼,一個亡國的王子淪為鐵匠,四處蒐集情報,彷彿永無止境的流浪,祖父的死、父親的瘋時常化為夢魘,將索林渴望夢到的繁華生活瞬間變成血腥。
縱使大部分倖存的族人在蘭山得到了安穩的生活,索林卻無法放下過去,他必須回到孤山,奪回都靈之子的『歸屬』。
只是近四十年,那些夢境偶爾會被一個小小的哈比人打破。
清甜的蘋果、鬆軟的蘑菇麵包,還有淡淡的烤雞翅香,那天真的小臉融化了滿地黑血,讓索林能戰勝惡夢再次安穩的睡去。
「你真的要五顆嗎?」
比爾博委屈到快哽咽了,索林這才回過神,看著那張皺緊眉頭的哈比人,他這次沒有呼氣更沒嘆氣──縱使他很想。
「一顆。」
索林從比爾博的掌心中捻起一顆莓果糖再次轉身離開。
比爾博自己舔了一顆,開心的又叫又跳:「好吃!我的手藝又進步了!入味!」
索林走回營地時順手把想去找比爾博要糖的諾力攔下,然後將莓果糖含入嘴中。
放在舌間上捨不得吞下,外層是酸甜的糖衣,檸檬的酸刺激著味蕾,砂糖的甜稍稍中和了這股酸勁,含化後莓果的外皮有些澀,舌尖推壓一下,莓果被擠破,流出甜蜜的果肉,原來糖粉的甜滲進了莓果,而莓果的酸透到外層糖衣,只是酸味被檸檬的酸蓋過了。
清甜的莓果香溢滿索林口中,索林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微笑,他閉上眼睛,腦中浮現的不再是那滾燙、充滿黑汙的戰場,而是比爾博站在溫馨可愛的哈比屯中,從甘道夫身後探出頭來的樣子。
索林的表情,巴林和甘道夫都看在眼裡。
05-碎肉餡餅
索林是最晚抵達比爾博家的矮人,他雖然是真的找不到比爾博家,只是更多時間,他待在那棵樹下。
四十年後,那棵樹變的粗壯不少。
那只是一棵普通的老榕樹,毫不起眼,但是索林就是能認出來,他無數次夢到從這棵樹下望著河的另一端、夏爾的場景,身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哈比人。
其實,第一眼索林就認出比爾博了,比爾博的大眼睛和探頭探腦的鬼靈精樣子跟四十年前一模一樣。
甘道夫說要找個哈比人當飛賊,為了獲得灰袍巫師的協助,索林自然是答應了,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甘道夫會找到比爾博。
索林拒絕相信命運,他早已將記憶中的小哈比人塵封,當作一個美麗的回憶,當比爾博‧巴金斯單純與小比爾博同名、加上哈比人都長得很像。
可是比爾博卻遞給他半顆蘋果,索林再也無法否認,眼前的哈比人就是那個小比爾博。那三分之一顆蘋果,索林趁其他矮人沒注意到的時候吃掉了,果核裡的種子被索林藏在胸口內襯的口袋中。
呵,當時他也不知道比爾博姓什麼,而他最後喊出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小比爾博有沒有聽到,既使聽到了又如何?
一個小孩子能記得多久?
索林萬萬沒有想到,比爾博會想起來,索林無意中聽到背後他們在討論年齡,矮人中最年輕的奇力七十二歲、哥哥菲力八十二歲,但是比爾博今年才五十一歲!
又有誰會知道,四十年前差不多十歲的比爾博會想起只有一面之緣的索林?
※
食人怪抓住比爾博的四肢,高高舉起,那纖細的手腳被緊緊握住,如果食人怪不小心打個噴嚏就會折斷比爾博!索林率先丟下劍。
索林在那一刻發誓。
決不讓比爾博死在自己面前。
察覺比爾博想要拖延時間,索林一下子從『比爾博居然跟食人怪討論料理美味矮人』的打擊中回神,踹了一下大聲抗議的奇力,被裝在袋子裡像毛毛蟲蠕動的矮人們開始爭先恐後的大喊『我肚子的寄生蟲跟手臂一樣粗』。
呵,他們十三個矮人還比不上一個哈比人聰明,比爾博總讓他驚奇。
食人怪事件之後,他們在附近休息。小馬們全跑了,這樣比爾博很傷心,他偷偷餵了他的小桃好幾次呢!
還好行李都在,比爾博化悲憤為力量,從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小包麵粉,讓歐力從溪邊取來水開始和麵糰,他要做碎肉餡餅!
把營火當爐火烤餅可是一大挑戰!
奇力獵到幾隻野雞,波佛快手快腳的處理完,原本要把內臟丟掉,被比爾博連聲制止。
「唉唉!那個洗乾淨,燉湯可是一等一的鮮美!」
「唉唉!包太大可烤不熟內餡!」比爾博把葛羅音包的餡餅皮上下拉開,倒出一些生肉餡。
「唉唉!那個還沒熟!」比爾博拉住龐伯的手,可是他根本推不動龐伯,還是德瓦林跟畢佛厲害,三兩下就把龐伯抓遠了。
索林遠遠的盯著以比爾博為中心組成熱鬧料理組,通常只有龐佛煮、比爾博調味,其他矮人根本不會參一腳,今天難得的熱鬧。
「哈哈哈,真好,這麼熱鬧。」甘道夫又拿出煙斗抽了幾下。
食人怪是這趟旅程第一次遇到的凶險,以後只怕會更多,十三名矮人中參與過戰爭的人不到一半,昨晚被食人怪抓住,那些上了烤架的人應該受了不少壓力,現在鬧一鬧說不定是好事。
索林看了眼甘道夫,他明白甘道夫帶上比爾博的用意。
「熱呼呼的碎肉餡餅出爐啦!」比爾博歡喜的舉起第一個餡餅。
「我們是用營火烤的,不應該說是出『爐』。」歐音摸摸自己的白鬍子說。
「那不然要叫什麼?」菲力戳了戳還在烤的餡餅。
「出營怎麼樣?」奇力補上一句。
「又不是行軍,叫、叫出火?」歐力說完自己先嘿嘿嘿的笑起來。
「起鍋好了?我們是先煎再烤。」朵力喝了口茶。
「不不不,還是要有出這個字比較貼切。」
「是要出什麼啦!」
「嘿,重點是我們什麼能開始吃啊?」
「啊,龐伯吃掉了。」比爾博發現碗中的餡餅早已不見蹤影。
所有人同時瞪向最後方的龐伯,胖呼呼的矮人大口咀嚼、鼻子抖了斗,最後他打了嗝說:「好吃!」
「第二個是我的。」
「走開,這是我先摸到的。」
「這個焦了一定香。」
「還沒熟啦!」比爾博眼看矮人們都往營火周圍撲,怕誰的鬍子被燒到又怕沒熟的餡餅會熟不了。
「退開!」索林對著鬧轟轟的矮人大喊,所有矮人都放下餡餅,往後退一步。
倒是比爾博像是沒聽到一樣,迅速找到第二個餡餅,開心的拍一拍放到碗裡,拿了叉子切開一小角,流出香濃的肉汁,舔了一口試味道他滿意的露出大大的微笑──正對著索林。
「很完美!誰要嚐嚐第二個?」
比爾博後頭的矮人蠢蠢欲動,索林一一瞪過所有矮人,最後手一揮,大夥兒全圍上了比爾博,索林又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坐好。
大約兩分鐘後,那群矮人才各自領了餡餅、盛了湯散開,甘道夫也領了自己的那份並大聲稱讚比爾博的廚藝,非常的大聲、大聲到有些刻意,索林確定甘道夫稱讚「好鮮、好香。」的時候有偷瞄他。
比爾博拿個兩份湯和餡餅,來到索林身邊,被對著營火,索林依然看出比爾博被火烤紅的臉頰。
索林接下晚餐,在比爾博期待的眼神中,他咬了一口碎肉餡餅。
濃濃的肉汁,除了野雞的鮮甜外還有一絲絲香辣,沒想到比爾博還暗藏了辣椒,但是有一股香濃的味道緩和了辣味,那應該是……
「猜猜我加了什麼?」
「乾酪。」
「咦,你怎麼一猜就中了,沒意思。」
「很好吃。」
「真的嗎?哈哈哈,太好了,我還是有用的,對吧!」
索林看著比爾博,哈比人已經喜孜孜的開始咬他那一份餡餅,配著野雞的內臟湯,比爾博還一臉得意的向索林示範正確的吃法,將餡餅放在湯碗上咬,讓肉汁流到湯中,如果覺得餡餅邊太厚或沒味道,可以沾肉湯吃。
「嗯。」索林從來不覺得比爾博沒用,但是他必須讓比爾博心甘情願的回家,只是他此刻無法思考這個問題。
索林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從比爾博臉上移開,尤其是比爾博笑咪咪的伸舌舔去嘴角油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