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蔬菜羊肝肉串 12.25 -1 索林坐到比爾博對面,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交握,擺出慎重的態度問:「你 已經知道其他成員的名字了?」 「是的。」 菲力、奇力、波佛、畢佛、龐伯、朵力、歐力、歐音還有諾力,除了巴林、德 瓦林和葛羅音外,當年的孤山遠征隊矮人已經到齊了,這絕不是偶然。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比爾博‧巴金斯,你仍自願成為可笑的替代品嗎?」 不是一個比爾博或一個索林,而是一整隊的重現。 比爾博從見到索林以及後面那一對人馬就知道了,紅皮書裡可是附有十三個矮 人的插圖。 「這跟我想要去冒險和種樹有什麼關係?」比爾博翻出他用布包好的玻璃瓶, 橡果發出咕嚕嚕的滾動聲。 「你認為沒有關係?你說你想要為那個比爾博‧巴金斯做些什麼,你確定這是你 所想的,而不是你的……」山姆叔叔?索林咬牙換了個詞,「任何人希望你做 的?」 索林無法選擇自己的名字,但是他有權力拒絕自己的命運。 看看一整個商隊的矮人名字,他知道父親打算重組當年的遠征隊,但現在是和 平的世代,他不打算奪回『索林』這個名字代表的一切。 「你是嗎?」比爾博搖了搖懷裡的橡果,每次聽到這些果實發出的碰撞聲他都 會平靜下來,忘卻那些流言蜚語,想像這些橡果在中土各處落地生根的樣子。 索林愣住了,比爾博將橡果塞給索林,原本深沉的姿勢因為捧著一大瓶橡果而 變得滑稽。 「不,我不是,沒有人能強迫我去成為另一個人。」 比爾博抓抓耳朵,忍著顫抖的衝動,蹦噠兩步翻出紅皮書。 「嗯,我也是,不過我是想要去體會。」 「體會什麼?」索林看著比爾博翻出幾片葉子,指著上面的插圖。 「你看,這裡比爾博離開夏爾,這裡他和食人妖鬥智鬥勇,這裡……」比爾博 將葉子放回書本中,「我不只想要去看看,紅皮書裡的中土世界,更想要去體 會那些情感。」 「你說過你不是他,我也不是索林‧橡木盾,為什麼想要體會他的情感?」 「是,我們不可能經歷與他們相同的故事,就是要親身體會過才能更明白我和他 的不同,你又為什麼要拒絕去證實這一點?」比爾博低下頭不敢正眼去看索林 ,他說的固然是真心話,但他有私心。 「……」 「在夏爾,太和平了,每一件日常小事都變得很嚴重,買套銀餐具、拒絕鄰居 的邀請、今年的玉米比別人高上幾吋都可以議論好幾天,甚至幾個月!我不想 要成為那樣的哈比人!」 比爾博是在議論中長大,他繼承佛羅多‧巴金斯留給山姆‧詹吉的財富,繼承比爾 博‧巴金斯之名,本身更是個孤兒,註定與其他哈比人不同。 他依稀記得他小時候時常半夜醒來,想不起他夢到了什麼,只記得快要滿溢出 來的情緒,到了白天,看到周圍寧靜的農作生活,那些情感強烈到與周圍格格 不入。 比爾博認為是他聽著紅皮書裡的故事太入迷,讓他與那位比爾博‧巴金斯重疊在 一起,在夢裡體會那些刺激的冒險,十歲後他已經不會再做夢了。 生活平靜到讓比爾博感到失落,他想要再次體會那種澎湃的情感。 「所以你不只想要旅行,更堅持循著這本書的路線旅行,最終前往孤山?只因 為你想要了解這位比爾博‧巴金斯,然後拼上小命證明你與他是不同的?」 「你要這麼理解也是可以。」比爾博不太能理解索林為什麼堅持在『不同』這 個點上,他們本來就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啊!「現在又是和平的時代,要遇上那 些……」 「你以為和平就沒有危險嗎?森林隨便一頭野獸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哦,是。」比爾博抽抽鼻子,他不知道哪句話惹到了索林。 「即使可能會摔斷腿、少個耳朵或是丟了小命也堅持要去?」 「是!」 索林微瞇起眼睛,想要將眼前的哈比人更深刻的記在腦海中。 或許他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 一個讓他前往伊魯伯了斷上一代恩怨的契機。 不再受限於索林之名,一個真正屬於他的人生。 沒有比名為比爾博‧巴金斯的哈比人堅持要去孤山更合適的契機了。 連一個哈比人都義無反顧地前往孤山,都靈子孫又怎能輸給一個小小半身人? 「你必須聽從我的指揮,不得擅自離隊、擅自與任何種族動物交流,不要以為 外面跟夏爾一樣!」 「是!」比爾博豪氣萬千地拍拍胸口答應。 「而我會負責你的安全。」 索林的嗓音渾厚低沉,和之前的或平靜或憤怒的語氣相去甚遠,彷彿能穿透人 心的聲音讓比爾博原先的激動和焦慮瞬間平息下來。 比爾博傻愣愣地望著昏黃燭光與長髮光影下模糊的面孔,他好像想起了什麼, 但他抓不住那一閃而逝的畫面。 「是,我非、非常感謝。」比爾博覺得自己的聲音好遠,除了乾巴巴擠出這一 句外,他想不到什麼可以回應索林。 「我一定會讓你回到這個溫暖的哈比洞,比爾博‧巴金斯。」 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 12.26 -2 布理躍馬酒店,這髒髒小小的酒店充滿了傳奇故事,這裡是巴金斯家兩段冒險的開端也是故事的起點。 當年,佛羅多與山姆遇到了神行客。 當年,索林遇到了甘道夫。 現在,繼承比爾博與索林之名的人一同踏入了這家旅店。 比爾博拍了拍他的專屬長毛小馬桃子,卸下他的包裹,桃子甩甩尾巴,掃到了比爾博的背心。 「哈哈,桃子也很高興嗎?這裡可是躍馬旅店……哈!我直到現在才有種原來我終於離開夏爾的感覺。」比爾博拍拍自己的腰側,背心內袋裡有著屬於他的契約書。 紅皮書裡有飛賊契約書的插圖看起來像是有三分之二個哈比人高,現在比爾博也有屬於自己的一份雇傭契約書了,原本是由他雇索林商隊帶他旅行,後來不知為何變成索林雇他當隨隊廚師了。 出發前一晚,索林要增加契約內容,東加一句不准採未知的植物,西填一段看到有大於自己的動物就不得輕意靠近。 後來因為他們討論太久了,波佛來找他們的領隊,也加進來討論,然後奇力和菲力也來了。 『我想要加一條,最少要有三頓烤羊腿!』 由奇力開了頭點菜,聽到與肉有關,所有矮人試圖擠到比爾博的房間,進不來的也在外頭喊著自己最愛的肉料理。 最後索林大掌一拍,叫其他矮人都滾出去,他親自重新寫一份! 「廚師先生,雖然在旅店不需要你下廚,也要記得用餐時間,請先去把你的行李放好,二樓左邊的房間。」歐音敲敲馬棚的柱子。 「哦,就來了,謝謝你!」 比爾博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擺著遲來的晚餐,起士、煮雞蛋、麵包還有幾顆小番茄的拼盤。 一間四人房,比爾博和索林、奇力、菲力同一間,兩個年輕的矮人看守馬棚,比爾博和索林大眼瞪小眼吃著晚餐,不,是比爾博偷看索林,而矮人根本沒看他。 索林是標準的矮人胃口,喜歡又香又油的肉,不過出門在外能填飽肚子就夠了。 索林面無表情吃得優雅迅速,可是他的眉眼寫著『真難吃』幾個大字,比爾博咬了兩口麵包,他覺得味道不錯,但他就是看不慣別人吃的一臉痛苦。 「我去廚房找些肉,這是我的第一站,我想最少能讓我們有個美好的晚餐。」比爾博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往廚房跑去。 「嗯。」索林偏過頭看了比爾博一眼,隨後又低眉垂眼盯著盤中的起士屑沉思。 美好的晚餐?這個哈比人誤會了什麼嗎? 比爾博請店長之女帶他到廚房發現爐火都熄了,躍馬旅店的常備套餐是冷食配啤酒,只有正餐時間才會開放客人點熱食。 「需要我幫你帶火嗎?外頭裝熱水的大釜還燒著呢,這裡的東西隨便用,老爹交代了,最後會一起跟領隊結帳。」 「需要,麻煩妳了,順便請給我一些熱水。」 「好的!」 好歹是旅店的廚房,大蒜、青蔥、辣椒、檸檬、羅勒、月桂葉一類常見的香料都有,主料的部分……因為他們入住的時間早已過了晚餐時間,好料早被清完了。 比爾博找到一盆放在角落,看起來好像準備要丟的羊內臟,還有一些剁肉時飛濺出來的肉末。 蔬菜部分找到萵苣、番茄和小黃瓜,可以做個簡單沙拉或是串燒配料。 ※ 「這是什麼?」索林盯著盤中的肉串,形狀方正質地偏黑,他聞到羊肉味,可是這顏色怎麼看都不像羊肉。 「蔬菜羊肝肉串!廚房裡剩的肉不多,倒是有一整個羊肝。」 比爾博剁碎內臟和青蔥加點麵粉,與肉末攪拌揉成一大團,調味方面加了一些羅勒和辣椒去腥,拍打擠出空氣後切成方正型,用木籤將肉塊與番茄、小黃瓜串起來。 因為肉塊並不結實,加上為求快速上桌,比爾博選擇用煎的。 索林狐疑地瞥了眼比爾博,雖然看起來微妙,聞著倒是挺香的,而比爾博期待的小眼神讓索林不自覺的拿起了木籤咬上一口。 肉塊四面煎到微焦,比爾博用多餘的木籤一一戳過,確定中間已經熟透。最後放上兩片檸檬切片,比爾博不確定矮人喜不喜歡吃酸的,他目前只確定矮人喜歡肉、鹹和香! 「還不錯。」 偏鹹辣的羊肝有些粉,加上肉末的油脂綜合乾澀口感,外層煎得乾香,烘托出內臟特有的味道,味道特別但索林還滿喜歡的。 原本重腥的氣味被辣味與青蔥蓋去,連最後都是羅肋的氣息而不是羊騷味。 如果覺得羊肝肉太鹹還有番茄和小黃瓜,正好煎出水分又不失脆度,中間還有點生脆口感,吃起更加解膩。 「太好了,這盤給你,我去拿廚房的給菲力他們加菜!」 索林瞪向比爾博一溜煙跑掉的方向,敢請他是負責試菜的嗎? 不過轉念一想,比爾博戰戰兢兢第一個將料理擺到他面前,也是因為晚餐太冷才主動去廚房開火,想必最渴望得到他的認同,比爾博還記得他是自己一筆一句親手寫下契約僱來的廚師!索林得到滿意的答案又繼續安靜地吃肉。 ※ 12.27 -3 比爾博興沖沖的捧著肉串去去馬棚,菲力和奇力坐在柵欄上聊天嚼著乾麵包,比爾博走路無聲但兩兄弟早聞到肉香了。 「廚師先生來了!哇,真香!」奇力拿了一串就往嘴裡塞。 因為索林總叫他廚師先生,其他矮人瞎起鬨時也會跟著叫。 「真好粗!」「真好吃。」 菲力和奇力同時發出讚美,默契十足,兩兄弟相識一笑, 「這速什麼?味倒好拐,但速偶喜翻!」奇力吃的口齒不輕,就著肉連忙往嘴裡塞麵包,比爾博捧來的肉好吃歸好吃,分量卻不夠兩人吃,想要填飽肚子還是要吃麵包。 「羊肝肉串,你噴汁了,奇力。」比爾博抹抹臉,烤熟的番茄又軟又多汁,都噴到他臉上了。「你們可真有默契,連轉頭的速度都一樣。」 「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啊!」奇力終於吞下滿嘴食物,喝口菲力遞來的啤酒,擦擦嘴又往嘴裡一陣狂塞。 「雙胞胎?」比爾博驚奇地看著他認識的第一對雙胞胎。 「長得不橡,聽說我長得像父親,奇力像母親。」 「聽說?哦抱歉……」比爾博自覺說錯話,閉嘴轉了轉眼睛想著要怎麼打混過去。 「我們的確不記得親身父母的樣子,我們是在聖戰期間出生,父母都死於戰爭,是索林救了我們。」 菲力咬下一塊番茄,然後抽出中間的肉順手擺到奇力嘴邊,他咬上下一層的洋蔥與小黃瓜時,奇力也張嘴吃掉他遞到嘴邊的肉,然後菲力又摘下肉餵給奇力,兩人默契的相處模式看得比爾博目瞪口呆,當然一部分是驚訝於索林一家的關係。 「索林是我們的大哥!老爸收養了我們,當年索林也是個未成年的矮人!不過索林跟老爸沒兩樣,我和菲力都是索林帶大的。」奇力撥撥小鬍子上的麵包屑,滿意的拍拍肚子,他終於有吃飽的感覺了。 「所以你們和索林沒血緣關係?」 「哈哈,比爾博,你在說什麼啊?」奇力哈哈大笑,菲力卻明白比爾博話中的含意。 「比爾博,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和奇力是方丁家族的支系,與索林‧橡木盾並沒有血緣關係,老爸收養我們也不是因為血脈而是看中了靈魂。」菲力帶著淺淺的微笑。 「那索林是……」 「老爸是波林二世,其父為佛瑞林,索林‧橡木盾之弟。」 「你們為什麼說這個?」奇力抓抓臉,被菲力拉了一下像是想到終於查覺到什麼,張大嘴用氣音傻楞楞的說:「對哦,比爾博叫比爾博‧巴金斯。」 比爾博沉默了幾秒鐘,他緩緩低下頭瞪著盤子裡的肉渣,原本山姆叔叔說他聘請了矮人商隊帶他去旅行,他以為索林和同名又相似的矮人成員是向當年的孤山遠征隊致敬,是索林他們的長輩對孩子們的期許,因為是經商的矮人,將晚輩用當年赫赫有名、奪回孤山財富的遠征隊成員命名似乎合情合理。 他誤會索林所說『替代品』的含意了。 不是向王者致敬,不是期許整個商隊『像』遠征隊一般,而是就是要成為遠征隊! 「靈魂……是什麼意思?」比爾博覺得腦子亂成一團,他想起索林一開始拒絕帶他旅行,最後又極其慎重的答應會保護他的安全。 「都靈不死,榮耀永恆。」 矮人七系,死亡後會抵達奧力的殿堂,惟有都靈不死,靈魂會以新的身體回到中土。 名字的繼承並非單純的血脈傳承,而是一族對靈魂精神的認可。 索林是矮人商隊領隊,是啊,性喜居住洞穴的矮人為什麼會有子承父業的商隊?又不是當年流離失所,各地打零工的落魄族群了。 搖搖晃晃捧著盤子走到廚房,比爾博蹲到水盆旁反反覆覆洗著那個盤子,努力回憶所有跟矮人相關的事情。 比爾博隱約記得山姆叔叔提到過,現任伊魯伯山下國王是丹恩‧鐵足之子,索林三世‧鐵盾。 細思索林三世和索林的輩份──索林是幾世?還有菲力說過索林在聖戰時還未成年,可是他記得聖戰後索林三世就繼位了…… 深吸了口氣,緩緩吐氣時比爾博低下頭瞪著自己的毛毛腳,覺得眼睛有點刺痛。 索林為什麼要答應他前往孤山? ※ 索林來輪班時正好看到比爾博蹲在地上刨土,他不動聲色走過去,索林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但比爾博想事情想的出神,直到索林站他面前比爾博都沒發現他的存在。 「咳,你弄髒我的鞋子了。」 比爾博猛然回過神,發現眼前有雙差點被他刨出來的土淹沒的靴子,抬起頭看到自己想了許久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索林。」 「你在做什麼?」索林查覺到比爾博的異樣,向來蹦蹦跳跳充滿活力的哈比人此刻差不多能用失魂落魄形容了。 「種樹。」比爾博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橡果。 眼前的橡果讓比爾博想起自己的誓言,手掌一抖,橡果滾到了索林腳邊。 「種就種,怎麼傻了?」索林彎下腰,撿起卡在他腳上泥土中的橡果,順手就丟進比爾博挖出的深洞裡。 索林目測一下,足足挖了有三吋深,真不知比爾博是怎麼徒手挖出這麼個又窄又深的洞。 「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歸想,也不能把自己的手弄傷。」索林蹲下身,抓過比爾博髒兮兮的手,修剪圓短的指甲被小石頭卡住,雖然土壤黑髒,索林隱約能看出一點傷口。 「哦……」 索林正想責罵兩句,比爾博又恰好抬起頭,兩人視線一下子對在一起了。 紅皮書裡的插圖失真,而矮人傳說之王的形象又在矮人間廣為流傳,索林之父想要仿照是輕而易舉,可是…… 比爾博從第一眼看到索林就知道,這個人就是『索林』。 沒有理由,沒有見過面,沒有任何依據。 比爾博並沒有要成為那位比爾博‧巴金斯的意思,那一位的地位和所做過的事不可複製,也無法超越,索林‧橡木盾也是。 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比爾博…… 他們與他們是不同的,但本質上又是那麼相似。 「廚師先生?」 比爾博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 「不,沒什麼。」 比爾博對自己說,這不是歷史重演,而是屬於他和眼前的矮人,一個全新開始。 03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