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 ME]
你就這樣靜靜坐在床邊看著他,低垂的眉眼如此沉靜安歇在他有些蒼白的面容上,有那麼一刻,彷彿弔詭似的,你感覺身陷一個錯置般的平行時空,躺在那裡,那個虛弱彷彿將與這白色空間融為一體的男人不是James Kirk。至少,不是你的James Kirk。
在這之前的大半時間你像是失去一整段記憶有了太多空白,等到你看著血清從注射器裡逐漸消失,而儀表開始跳動的第一道聲響,你才發現你一直忘記呼吸這件事。
你總下意識地看向Kirk,那股埋藏在你心中深深深深的恐懼在某些時刻幾乎將你壓垮,如果要你眼睜睜地再次目睹對方在你眼前垂首,而你卻無法將他抱擁……你這麼推測著,卻發現眼前只是一段雜訊似的狂亂,就像連『想像』這件事都會將你拖垮。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這樣,這是不合邏輯……」你銳利的眉頭間夾出幾道深邃的溝渠。
「Spock,這不是可以拿來理性分析的,關於感情這件事。」你抬頭才發現你自己──另一個時空來的那個──拿著一朵銀朱色的山石榴站在門邊。
「你來看Jim嗎?」你可以感覺到另一個你在聽到你對Kirk轉換的稱呼時明顯愉悅起來的心情,你就是有股衝動沒由來的這麼說,在對方面前,僅管這很不合邏輯,但知道他曾與Kirk有過一段心靈融合那般親密的舉動,你就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到這件事。但話說回來,只要你的艦長在場,你的邏輯又有幾次真的派上用場?
「我是Jim的朋友,無論在哪個時空。」你看到他揚起一抹非常人類的笑容,那瞬間幾乎是令人屏息的美麗,你想,幾乎是肯定地想,他想到了他的Kirk。
你指指牆邊的會客椅,然後自己選擇站在了病床邊,這段時間裡,你發現聽著儀器規律平穩的單調電子音總能安撫體內難以壓抑的躁動,「能跟我說說嗎?你的Kirk。」你看著他將花放在床邊的矮桌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傳了出來。
我討厭醫院,那種死亡的感覺讓人過敏。你回憶起某次Kirk對著Dr. McCoy這麼抱怨道,在發現他第六十七種過敏源是因為楚爾人的共生體外皮分泌物導致。而你卻在今天驚訝的發現,你可以清楚回想起他孩子氣的皺眉,因為不悅而會微微嘟起的唇,翹起的下眼睫毛托著那雙無比遼闊的蔚藍眼眸,像是地球上太早降臨的盛夏。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像一個典型的瓦肯人?」他看向你,蒼灰的髮像是在浩瀚宇宙中迤邌出的一段光點,標示出他歷經的歲月洪荒,睿智的眼卻彷彿停留在他年華極盛的那刻,如斯清亮。你點點頭,換來他意味深長的一抹笑。意味深長,又是一個不會出現在於形容瓦肯人的語詞。
Spock把身子放鬆靠上椅背,「我的艦長啊……他是個極重感情,大膽、熱情、總是勇往直前,用心熱愛著企業號及艦上的船員的人。不過一開始我也跟他不是那麼合。」他這麼說著,「那個時候我們認識沒多久,就一起執行了一個物種復興的計劃。內容是把已經滅絕的山石榴從另一個小行星上帶回地球繁殖。」
「那個時候Jim就拿山石榴比喻我,說我跟它的花語一樣總是節制欲望,是個不知變通的機器。」你皺一皺眉,「這不是正確的,從生物學的系統來看,我們是屬於地球人與瓦肯人的類人混血。如果他是要形容我們像博格人的話,更是沒有道……」Spock笑了出來,「當然,我那時候也是這樣反駁他的。」
「一直到後來很久之後,他教會了我很多一點都不瓦肯的情緒表達,例如大笑、唱歌、哭泣,當然,適時的說謊也在其中……」Spock把雙手交疊在膝上,放遠的目光像是一條穿透時光的長河,抵達了他們曾經存在的那些美好。
「我們經歷了太多太多,當我進入Pon farr失去理智的時候,他願意無條件的信任我,帶著整個星艦直衝瓦肯星;我陪他攀爬一整片的高聳岩山,在夜晚的樹林搭棚烤火,學會了Row Your Boat所有的歌詞。我們在海中看著鯨魚噴水;也在舊時代假扮過黑手黨。混進集權政體的高層;也遇過另一個宇宙的自己。」Spock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意識到……這或許就是我們詞語中T'hy'la這句話的意思。」
你望向老瓦肯人,墨色的眼睛因為震驚而微微撐起。T'hy'la,在你們瓦肯詞彙中也鮮少使用到的詞語,邏輯上來說,即使搜刮所有的星際通用語的字彙也無法去完整的解釋這一整個詞意,或許只有靈魂伴侶這句話勉強能夠概括。
「當你越跟他們交往,你會發現……他們不只是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Spock望向床上的Kirk,像是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一個無比相似卻又不同的人,在被白色佈滿的視界中,他真心期望這個世界的自己和Kirk能夠成為對方的羈絆。因為他已失去的他的Kirk,在他的時間軸上,以及從此無數向後延伸的未來裡,都不會再有那雙望向他而裡頭盈滿狡黠笑意的琥珀之瞳。
你斂下眼簾,想到Uhura有次曾這麼說,身為一個語言學專家,我精通超過半數種族的用語以及其變體,包含肢體語言以及文化背景,可有太多時候,我看不懂Captain Kirk那些誇張舉止和笑容下的想法。
這是一種武裝,Spock透過瓦肯人的理性外衣來包裹人類的感性,就像Kirk以放浪形骸來掩飾柔嫩情感,你們都以為這是這層堅硬讓你們強大,可真實卻讓你們在對方面前繳了械。你們指尖隔著一層透明鋁相貼,過燙的溫度像是外逸的輻射湧進眼底。
你感覺身邊的Kirk動了一下,你無聲地以一種幾乎可以算是虔誠的姿態將手指碰上他的指尖。現在,你們中間沒有阻礙,沒有犧牲;沒有死亡,你終於……確確實實地握住他了。
Spock從位置上起身,他眼角微彎勾成一抹圓滑的弧度,像是企業號完美的弧度,「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山石榴另外的花語──永遠屬於你。」他舉起了手對著你和Kirk說,Live long and prosper。然後掩門離去。
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五分鐘後Dr. McCoy走進來,那雙有著湛湛無垠碧色的眼瞳將會再次映上你的身影。
你想,這次你會很大聲的對他說,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