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都靈之子
金靂以身為都靈之子為榮,他有一群偉大、驕傲並且堅強的親人,當年孤山任務他來不及參與,這次魔戒遠征他一定要代表矮人出征。
葛羅音已經無力參與戰爭,他在金靂出發前語重心長的說:「金靂,你是都靈之子,驕傲強悍的矮人戰士,但是這趟遠征將會改變你,如果你有幸歸來,你將變得謙卑柔軟,而這是我所樂見的,兒子。」
金靂原本想反駁但對方是自己的老爹,而葛羅音從孤山任務倖存下來,當時金靂覺得父親矮了一點,給他的感覺卻是更加雄壯威嚴,他當時一直期盼著哪天他也能有一場偉大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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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靂從魔戒聖戰活了下來,他也的確改變許多,或許外表看起來他還是毛茸茸、脾氣暴躁的矮人,金靂自己知道……他變得不一樣了,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至少他有了一個精靈好友、很多的人類好友,還有幾個可愛的哈比人小朋友。
亞拉岡登基的慶祝晚宴上,金靂並沒有喝得很醉,他是自願被佛羅多拖離會場,因為這個小傢伙有話要問他,想問很久了。
「金靂,你知道矮人『索林』嗎?」
金靂和索林是遠親,彼此並不熟識,金靂出生時孤山已被史矛革奪去多年,南都西理安之戰他還是個小男孩,他只見過索林幾次面。
遠遠的,像觀望英雄一樣,當索林和葛羅音等大矮人討論大事時,金靂只能躲在某處偷看。金靂曾經抱怨為什麼只年長他二十歲的奇力、菲力可以參加,身為索林近親不是個好理由,但是葛羅音堅持他們家由他一個人參加就好。
畢竟那是場幾乎送死的冒險。
第十四名成員必須給甘道夫指定的哈比人,他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是哈比人,只當哈比人是種小兔子或倉鼠一樣的生物,不停的吃東西、打地洞當窩。
現在金靂已經明白哈比人擁有其他種族所沒有的堅強,而他同時也對那第十四名哈比人感到好奇。
「索林?哪個索林?一世、三世?哈,開玩笑的,你一定是問索林‧橡木盾。他是唯一和小哈比人有關係的矮人之王……叫什麼來著?」
「比爾博,比爾博‧巴金斯,他是我的叔叔。」
「哦,對!就是這個名字,真是太巧了!我的父親‧葛羅音常提到哈比人飛賊,若不是他,索林‧橡木盾也無法奪回孤山、重建都靈榮耀,成為傳奇的山下之王,可惜當時孤山任務我太小了,我的家族只有我的父親參加。」
「他,索林……還在嗎?」
「他在五軍之戰壯烈的死去,他生前像個王、死時像個王,可惜他從未繼承一個王冠、坐上一個王位,他是偉大的飄泊之王。」
金靂沒想到佛羅多會問起矮人的英雄國王,而這是他最好的回答。
比爾博‧巴金斯,他是養育佛羅多──這個成功銷毀魔戒、整個中土世界英雄的哈比人,也是孤山任務得以成功的關鍵,還是索林的……
「啊……沒想到我有幸能摸摸這唯一一件,純秘銀打造的鎖甲,流傳上千年的無價之寶。」金靂將秘銀雙手奉還給佛羅多。
「唯一一件?」
「這是索林送給比爾博,我們國王的決定不會錯。我的父親總說,索林是最偉大的矮人之王!連選上的人都是……哈哈哈!」
還是最偉大的矮人國王索林‧橡木盾選上的,唯一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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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任務的十三個矮人中,奇力、菲力為了保護索林而英勇戰死,索林則是傷重等到比爾博趕來後也去世了。
如果從數量上來看,這是奇蹟!七支系的矮人都認為孤山任務必定失敗,全軍覆沒是必然,能存活下來並且奪回孤山,甚至還擊退半獸人大軍,這是足以用百行史詩歌頌的勝利,金靂曾經也這麼認為。
直到魔戒聖戰歸來,金靂才明白當時活下來的父親葛羅音、伯父歐音、堂伯巴林、德瓦林以及其他矮人叔叔們那種無法抹去的哀慟。
勝利固然值得高興,但是失去的永遠無法彌補。
「準備要出發了,金靂。」勒苟拉斯牽過兩匹馬,一匹載滿行李,另一匹是要給勒苟拉斯和金靂共騎的。
精靈和矮人共騎一匹馬,先不提『共騎』的意義,光是他們倆人在遠征期間一同進退,左右跟在亞拉岡身邊,這足以讓其他人類誤會他們的關係。
哈,戀愛?金靂對這軟綿綿的感情嗤之以鼻。
矮人大多對事業──採礦、鍛冶、雕刻,更醉心,女矮人又少,男矮人對愛情大多抱持著多一事好、少一事更好的態度。
不過,金靂滿兩百歲那年陪著勒苟拉斯去探望亞拉岡,看著精靈對日漸老去的亞拉岡依舊露出癡迷、耽溺的眼神時,他捫心自問,如果勒苟拉斯不是這般愛著亞拉岡,遠遠在魔戒遠征之前、遠遠在他和勒苟拉斯認識之前,他會不會愛上這麼一個精靈。
答案,金靂並不想知道。
「你不去和亞拉岡道別?」金靂將自己那包亞拉岡贈與的東西拋上馬背,讓勒苟拉斯綁好。
「不用了。」勒苟拉斯綁好後,單手將金靂拉上馬,自己也翻了上去。
他們策馬離去時剛鐸的人民夾道歡送,勒苟拉斯沒回頭,但是後座的金靂代替勒苟拉斯轉身了,他望向最高處,白城米那斯提力斯無論哪個地方都能望見的白樹平台,亞拉岡登基時擠滿人的高台、前宰相墜落的地方,那裡站著一個人。
王冠頂端反射出一點耀眼的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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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靂要回孤山,勒苟拉斯要回幽暗密林──據說黑暗消退後又變回了綠意盎然的美麗森林。而為了歌頌他們於聖戰中代表森林精靈戰鬥的王子,決定等王子歸來後正式將森林命名為綠葉森林,金靂為此笑了一刻鐘。
矮人和精靈正好同路,而金靂要求中途折返到摩瑞亞礦坑,他想確定半獸人已經離去,在回孤山率領矮人前去重建前,金靂想先去看看,好好的、看一看那些英勇的矮人先靈。
途中休息,金靂迫不及待拆開了亞拉岡給的包裹。
裡頭有兩個羊皮紙封好的方形物,金靂打開其中一個用褐色線綁著的,另一個用金線綁的一定要是給勒苟拉斯的。
金靂避開勒苟拉斯的視線,偷偷打開一角,瞇起眼偷瞄勒苟拉斯,等精靈打開金線的那包後才將自己那份完全攤開,勒苟拉斯的包裹裡頭是乾硬像麵包一般的巧克力蛋糕,自己的則是鬆軟綿密,森林泥土味也無法掩蓋的香濃巧克力香。
「看起來還不錯,這個蛋糕。」金靂並沒有吃,因為他看到羊皮紙上頭寫的字。
這讓他怎麼吃得下?
勒苟拉斯剝了一小角放到嘴裡,抿起嘴、皺緊眉,以精靈而言這可以說是表情誇張了。
「難吃極了。」
是、是,嬌生慣養的精靈覺得難吃到眼眶泛紅。
金靂是誰?
從遠征隊分道揚鑣後,漫漫長路上,他始終跟在亞拉岡和勒苟拉斯身邊。矮人可以裝聾作啞不知道這兩人私底下發生的事,但他無法忽視他們的感情。
當亞拉岡被座狼拖累、掉下懸崖,勒苟拉斯死握著暮星項鍊站在懸崖邊時,金靂一瞬間以為勒苟拉斯會跟著跳下去。
亞拉岡奇蹟似的歸來,勒苟拉斯將暮星項鍊還給亞拉岡,金靂都看在眼裡,那時他甚至壞心的希望那顆暮星殞落,這樣最少亞拉岡胸口掛著的就只有綠葉別針。那是凱蘭崔爾女王送的、有著勒苟拉斯之名的別針,那個世上最美麗的精靈女王什麼都知道。
「就是啊,難吃死了,這麼難吃的東西給精靈吃正好。」金靂把自己那份巧克力蛋糕也放到勒苟拉斯那張紙上,隨手折起自己那張羊皮紙塞到懷裡,然後假裝氣呼呼的跑去馬那邊找東西吃。
金靂為什麼知道勒苟拉斯那一塊黑糊糊乾巴巴的方形物體是蛋糕?天啊,那剝下來的聲音得用『喀』來形容。
因為金靂曾經親耳聽到亞拉岡承諾親手做蛋糕給勒苟拉斯吃,還是登丹人口味的,因為精靈王子離開幽暗密林後就沒吃過甜點,金靂忘不了他那天聽到的對話。
『佛羅多會成功嗎?亞拉岡。』
『我相信他。』
『我也想相信,但是,無法。』
『想點快樂的事如何?』
『我想吃巧克力蛋糕,之前在幽暗密林時,父王總會命人在晚餐後準備,因為那個黑色的甜蜜會讓我們相信,黑色,不完全代表痛苦。』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奉上最美味的巧克力蛋糕給你。』
『你知道什麼是最美味的嗎?登丹人。』
『你願意為我解答嗎?綠葉精靈。』
『由心愛的人親手做的。』
金靂的那塊蛋糕必定出自於米那斯提力斯最好的廚師之手,羊皮紙上用矮人語寫著『謝謝你,吾友,請代我陪伴他。』
金靂看不懂精靈語,所以他不知道亞拉岡給勒苟拉斯寫了什麼,不過金靂願意給他精靈朋友一點私密空間,讓精靈朋友能獨自思念他的人類朋友。
最後金靂的蛋糕還是由金靂三兩口吃掉了,勒苟拉斯帶著巧克力麵包餅乾蛋糕──金靂改天想好好嘲笑亞拉岡,一路上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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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大戰時金靂曾經感覺到絕望嗎?
那個總是樂觀的矮人會說,有,他在聖盔谷大廳上,久戰一夜而強獸人仍接連不斷的出現時,他曾經感到絕望。
但是,金靂又從絕望中看到了希望。
勒苟拉斯持著火把照亮摩瑞亞礦坑的路,金靂按照他的記憶摸索著巴林的房間,他們又走過當時甘道夫照耀過峭壁的道路,下頭閃著白色銀光。
金靂用著懷念的語氣說:「那些是秘銀,先王索林將純秘銀打造的鎖子甲送給比爾博,比爾博又送給佛羅多,最後不只一次救了那個小傢伙。」
「比爾博‧巴金斯、索林‧橡木盾,我曾經見過他們。」
「真的?」金靂非常驚喜,沒想到勒苟拉斯居然見過!「那比爾博‧巴金斯是個怎樣的哈比人?」
「我以為你會對你們的王比較有興趣。」
「索林‧橡木盾可是都靈矮人的驕傲,我聽得可不少,但是很少矮人提起比爾博,我父親、伯伯、堂伯他們是很常提起他的名字,但是對他的人……並沒有特別的形容,好像那個小哈比人就鮮明的留在他們心中,沒什麼好形容的。」
「我只見過他三次,一次是在幽暗密林,就是你父親、那個隊伍被父王抓到的時候。」現在金靂已經能心平氣和的聽勒苟拉斯說出那件往事了,勒苟拉斯繼續說:「當時我覺得這個小東西很特別,他焦慮、緊張、慌亂,可是他仍然救出所有矮人,他戴著魔戒隱形、滾動那些空木桶時,我其實有看到那些不自然的木桶,不過我命令其他精靈都當作不知情。」
「為什麼?」命令把矮人和比爾博抓起來的人不就是精靈王瑟蘭督伊、勒苟拉斯的父王?
「父王其實並沒有要為難索林等人的意思,讓比爾博秘密救走正好,反正我從比爾博的眼神中感覺得到,他的善良與青澀,那是木精靈身上消失許久的特質。」
從勒苟拉斯的形容詞,金靂推論勒苟拉斯八成是想起了亞拉岡。
「第二次呢?」
「他捧著山之心找我父王和人類首領談判。」
「什、什麼?山之心、家傳寶鑽?」金靂暗罵了一聲,為了比爾博在都靈矮人中的名聲,十名矮人默契十足的掩去這一段。
「他是個正直、毫無邪念的哈比人,你們……十三個矮人和他差點餓死在孤山中,索林不願意和我父王談判,比爾博強迫他們必須談談。」
矮人寧願戰死而不願意餓死,金靂大概有些明白為什麼倖存的十名矮人會站在比爾博那邊。
「第三次?」
「五軍之戰後,我看到他抱著索林的屍體,大喊著索林的名字、以及索林不應該死之類的……那場戰爭,我和亞拉岡都有參加。」
勒苟拉斯以亞拉岡的名字收尾,金靂自然也沒繼續多問,兩人專心的走路。
金靂認知到兩件事,第一是比爾博苦心保住矮人們的性命,最終失去他最珍愛的矮人,縱使他成為英雄、成為各族敬重的對象又如何?
第二件事是,亞拉岡恐怕在當時比爾博與索林的分離中就看到了他和勒苟拉斯的未來,一個命中註定的結局。
矮人從來都不是敏感、多愁的種族,但是現在主角是他兩個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此刻金靂無法不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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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靂曾經無意間見過比爾博,當孤山矮人抵達瑞文戴爾,葛羅音一下小馬就不見人影了,金靂去盯著精靈照顧他們的小馬,當時他對精靈的敵意正深。
愛隆會議之前,葛羅音還是沒有出現,金靂自然負起尋找父親的責任,在一處白色涼亭中,金靂看到葛羅音和一個棕髮的矮精靈說話。
為什麼葛羅音哭了?
矮人有淚不輕彈,矮人一哭就代表事情不單純。
接下來是事關重大的魔戒會議,金靂選擇先不戳破葛羅音的感傷,矮人可是很為自家人顧面子的,怎麼能讓那些精靈知道葛羅音在他們的地盤上哭呢?
「老爹,時間到了。」
金靂遠遠的提醒,葛羅音乾笑著朝他走來時,金靂偷瞄了一眼那個矮人,那是一張……看不出有任何特別的臉孔,那對大大尖尖的耳朵像精靈,可是蒼老的臉卻像沒有鬍子的矮人,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個哈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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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靂和勒苟拉斯成功找到了領主臥房──巴林的房間。
巴林在半獸人攻下大廳之前,必定將他認為重要的東西封在密室裡,矮人的門在關上時是隱形的,而這些門不只可以用在大門,房間裡的密室通常也是用隱形門。
金靂成功找到了密室,除了一些金銀財寶外,還有許多武器,金靂從它們的外表和刻紋中認出奇力的弓箭、菲力的劍,還有索林的獸咬劍。
這次換勒苟拉斯留給金靂一些私密空間了。
金靂再次、一個人在密室中痛哭失聲,之後從一個需要密語才能開啟的石箱中,金靂找出了兩本皮革裝的書,一本綠色較厚、另一本棕色較薄。
那個密語是『索林‧橡木盾』,金靂感覺眼眶又溼了,不過他吸了吸鼻子打開綠皮書,裡頭記載著孤山任務後,巴林的生活,另一本棕色的……
「嘿,精靈,這本……我想你可以看看。」金靂將棕皮書遞給勒苟拉斯,對方看了眼金靂哭紅的鼻子,滿心疑惑還是慎重的接下。
勒苟拉斯將棕皮書拿去外頭看,金靂則窩在密室裡收拾起那些珍貴的武器,花了一小段時間擦拭乾淨後金靂才有勇氣翻開綠皮的那本,因為一開頭寫著『與比爾博約定,晚年時要寫下我們的冒險故事,但是,我想冒險故事交給比爾博就足夠了,我則會寫下往後的日子,跟在我眼中,一場跨越種族的愛情。』
金靂大略翻過綠色皮書,除了一些生活瑣事外,讓他特別注目的有,巴林為什麼要從孤山遷到摩瑞亞、探望過幾次比爾博、還有最後一頁夾著……一撮黑色中帶著一絲白的捲長頭髮,用秘銀絲線綁著。
『這麼多年,我總想著,要不要將索林的頭髮送給比爾博,這是索林的遺願,但我怕比爾博會承受不了這份思情。孤山任務後,我第一次拜訪比爾博,那時我們相約要各寫下一本書用來紀念我永遠的王、他永遠的愛,他始終沒有動筆。只要比爾博沒有放下那份情感,我也無法完成吾王的遺願。』
金靂想起在瑞文戴爾看見的哈比人,除了佛羅多、山姆、皮聘和梅里外,他唯一見過的哈比人,能讓葛羅音特別跑去見一面、甚至還哭泣的哈比人也只有比爾博了。
現在金靂明白為什麼葛羅音會哭,『沒有特別』就是最詭異的。矮人對戰士的氣息很敏銳,如果比爾博是孤山任務的關鍵之一,沒道理比爾博會像一張白紙一樣,讓金靂沒有任何特別的印象。
亞拉岡登基後沒多久,甘道夫有意無意和愛隆王提起比爾博,金靂聽到其中幾個的關鍵字『離了魔戒』、『開始寫書』、『找回塵封的記憶』,如果葛羅音見到的比爾博已經決心要開始書寫冒險故事了……代表他終於放下了?算一算,已經六十年了,那可是小哈比人的大半輩子!
「你為什麼希望我看這一本呢?」勒苟拉斯站在密室門邊,拿著棕皮書的手有些顫抖。
「我想、我想,這就是你曾嚮往的感情結局。」
勒苟拉斯睜大了眼並沒有否認,只是拿過金靂旁邊的武器,同時將棕皮書塞還給矮人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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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皮書金靂帶回孤山,抄錄了三本,正本留在孤山永世流傳。抄錄本的其中一本在得知比爾博、甘道夫和比爾博要從灰港岸前往西方時,金靂跑去綠葉森林叫勒苟拉斯快馬加鞭急急忙忙的趕過去。
遠遠望見白髮蒼蒼的比爾博被攙扶上船,才三年不見,那是比爾博嗎?金靂嚇得忘了叫人,而凱蘭崔爾女王回過頭給金靂一個微笑,並且輕柔的搖了搖頭。
金靂就愣在那兒,直到勒苟拉斯趕著他向前,他才能和已經踏上船的佛羅多揮手道別。抄錄本金靂就揣在懷裡,他並沒有衝上船交給比爾博、也沒有給佛羅多,連甘道夫也走了。
金靂和勒苟拉斯去夏爾做客幾天,佛羅多不告而別,皮聘和梅里非常難過,山姆雖然成家立業可是他的打擊更大,而且金靂對佛羅多留下的紅皮書很有興趣,他聽說前半部是比爾博寫的,他目前對比爾博的了解僅來自於轉述。
為了思念佛羅多和甘道夫,三個哈比人與金靂、勒苟拉斯開始輪流朗讀紅皮書,由比爾博的故事開始。
金靂也是直到這一刻才清楚了解到孤山任務的細節,比爾博六十年後的回憶詳細的不可思議,除了一些誇飾的形容詞外,事件、過程都是真實的。
「比爾博是個怎樣的哈比人?」勒苟拉斯問完還對金靂眨眨眼,矮人吹起鬍子嘀咕一聲矮人語做為回應。
「他是個圖克!」
「他是個巴金斯!」
「圖克!」
「巴金斯!」
皮聘和梅里同時對喊好幾次,山姆忙著打圓場,最後以比爾博是哈比人做結。勒苟拉斯和金靂直到許多年後見到甘道夫,那位白袍巫師才為他們解答。
比爾博有圖克家的冒險精神,又有巴金斯家的聰敏細膩,像是皮聘和佛羅多的綜合,又不僅止於如此,比爾博甚至有山姆一般的忠誠。
因為是聽別人的故事,哈比人顯得很輕鬆開心,直到最後的五軍之戰,聽到偉大的矮人國王索林過世才露出惋惜的表情。
「那其他矮人呢?」皮聘仰著臉問金靂。
索林、奇力和菲力在五軍之戰戰死,那故事中其他十名的矮人最後結局?
巴林和歐音離開孤山前往摩瑞亞,諾力、朵力、歐力三兄弟跟著巴林一同前往,畢佛、波佛和龐伯並非都靈之子,但他們都跟去了,最後黑暗崛起時全數死於半獸人之手。
歐力寫下摩瑞亞礦坑內的戰爭紀錄,他是最後一個戰死的,而那個紀錄就是魔戒遠征隊發現的那一本,歐音在戰爭沒多久後從摩瑞亞逃走,從此下落不明。
現在只剩金靂之父葛羅音和德瓦林活著。
這絕對不是故事的好結局,尤其是在佛羅多剛離開不久,三個哈比人還無法釋懷的時候。
「我們先繼續看佛羅多寫的,故事總有先後。」山姆焦急的想拿回金靂手中的紅皮書。
魔戒遠征結尾,佛羅多留給了山姆幾頁,山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佛羅多選擇離開、事先什麼都沒說,山姆什麼都無法為佛羅多準備,甚至連道別都……
紅皮書最後一段是由勒苟拉斯朗讀,精靈闔上紅皮書,悄悄的對金靂點了下頭。
原本金靂並不想把棕皮書交給哈比人的,畢竟哈比人是如此的純樸、封閉,他們只需要流傳比爾博和佛羅多的冒險故事不就好了?
「在這之前,我想告訴你們,這場歷險背後的愛情……」金靂掏出棕皮書抄錄本,他現在才注意到這個棕色有多像皮聘的髮色,這想必也是當年比爾博的髮色吧?金靂這才明白凱蘭崔爾女王對他的暗示。
看著三個哈比人哭得淅瀝嘩啦,尤其是推測魔戒改變了比爾博的個性,也改變了他對索林的愛情……
※
金靂又將棕皮書抄錄本帶回孤山,在這壯麗的皇宮中他總是心神不寧,葛羅音去世後,金靂繼承了摩瑞亞礦坑,他終於找到自己該做的事了。他將抄錄本留一本在孤山,正本帶在身上,總有一天,他會將巴林一字一句寫下來的故事,連同索林的遺物送到比爾博身邊。
棕皮書抄錄本最後一本,金靂早打定主意要給誰了。
重新開採秘銀後,金靂親自監督工程、打造一個秘銀和鋼鐵混和的城門送給亞拉岡,成為米那斯提力斯日後最強悍的防衛之一。
沒有永遠的和平,也沒有永遠的戰爭,秘銀卻可以永遠留存。
金靂想給他好友的子民一點保護,他由衷希望,在他與他好友的有生之年不要再發生魔戒聖戰一般的戰爭。
看著明顯老上許多的亞拉岡,金靂心情極為複雜,矮人老到一定程度後就不會再衰老了,惟有鬍子和頭髮會持續變白。
歡迎酒會之後,在亞拉岡的書房內,金靂將棕皮書抄錄本交給亞拉岡,只有他和亞拉岡兩人。書房是皇后亞玟唯一不得進入的地方,據說是亞拉岡與她立下的約定。
金靂靜靜的坐在那兒抽菸斗、吃燻肉等亞拉岡看完棕皮書,最後人皇深深嘆了口氣,並沒有發表任何感言。
「亞拉岡,你愛過勒苟拉斯嗎?」金靂的手壓在棕皮書上。
「我愛他,從未停止。」
「那為什麼……」
「亞玟為了我放棄永生,愛隆王為了她的愛女為我重鑄安都瑞爾聖劍,得到幽靈大軍的協助我們才能打贏聖戰,我不能背棄亞玟。」
「你就可以背棄勒苟拉斯?」
「金靂,我是人類,即使登丹人比一般人類長壽,和精靈的永生相比仍然太短、太短了……」
亞拉岡並非不愛亞玟,又或許,亞拉岡真的愛勒苟拉斯遠勝於亞玟。
但是這又如何?
撇開身分、種族、性別,亞拉岡終究無法伴隨勒苟拉斯永生,勒苟拉斯也不是半精靈,他無法為亞拉剛放棄永生。
「從你看到索林戰死、比爾博崩潰的時候,你就決定了,是嗎?」
「是的。」
金靂直到這一刻才真的確定,亞拉岡和勒苟拉斯沒有成為『愛人』過。
哈比人放不下,精靈又怎麼放得下?
比爾博花了六十年、放下魔戒才能拿起筆,寫下充滿索林的冒險故事,勒苟拉斯需要多久?
如果亞拉岡真的和勒苟拉斯在一起了,亞拉岡死後,勒苟拉斯需要多久才能接受亞拉岡的死亡、才能平靜的回憶與亞拉剛發生過的點點滴滴?比爾博和索林甚至相識不到一年!
所以亞拉岡選擇放勒苟拉斯走。
※
金靂在米那斯提力斯住了一個星期,亞拉岡堅持要好好招待金靂,準備帶隊回去摩瑞亞時,勒苟拉斯出現在王城門邊。
勒苟拉斯牽著一匹白馬說:「準備好履約了嗎?」
「什麼約?」
「一起旅遊的約定。」
金靂這才想到遠征時期,勒苟拉斯好像跟他約定過,等聖戰結束後他們一起周遊中土世界,可是他沒想到勒苟拉斯會選這個時間點找他赴約。
「是誰跟你說我在剛鐸?」
「亞拉岡。」金靂愣住了,勒苟拉斯繼續說:「我們談過了,我、亞玟和亞拉岡。」
「談過什麼?」
「亞拉岡是她的愛斯泰爾,可是在她的愛斯泰爾之前,他是我的亞拉岡。」
金靂完全搞不懂其中的差異,他總覺得亞玟佔盡了便宜,她佔有皇后的位子、是亞拉岡正式的妻子,還有一個像極了亞拉岡的兒子,更別說來自家族和全人類的祝福。
為什麼勒苟拉斯只能偶爾、偶爾和他一起拜訪米那斯提力斯才能見見亞拉岡呢?
勒苟拉斯和金靂共遊法貢森林,金靂又看到了那個巧克力餅乾麵包……隨便什麼啦,反正他是不會吃的,還好亞拉岡又另外準備許多醃肉、香腸、點心給金靂。
他們找樹人談談天,又去了趟夏爾找小哈比人們喝茶,最後他們又回到米那斯提力斯,待了幾天後,他們一個回綠葉森林、一個回摩瑞亞。
※
第四紀元一二零年,金靂兩百六十二歲,亞拉岡去世了。
那是個莊重、肅穆的喪禮,各族都派了代表前來致敬,金靂和勒苟拉斯自然也出席了。
當金靂看到亞玟雪白的鬢角和難以掩去的皺紋時,他看向一如當年的勒苟拉斯,發現精靈以一種溫和、平靜的表情注視亞拉岡的銅像。
「你放得下嗎?」
「我從一開始,就未曾擁有過。」
「你和亞拉岡沒有?」
「沒有。」
那你們當年到底談了什麼?
這個問題金靂並沒有問勒苟拉斯,但是他拿去問了亞玟。
「愛情。」披著黑紗的亞玟望向窗外,看著遠處凝視亞拉岡銅像的勒苟拉斯,金靂居然一瞬間覺得亞玟眼裡充滿了羨慕。
「我以為,勒苟拉斯跟亞拉岡和妳是談……愛人的事?」
「我們的確談過,我願意接受勒苟拉斯當愛斯泰爾的愛人,但是他們不願意。勒苟拉斯對愛斯泰爾的愛我都看在眼裡,我願意分享愛斯泰爾,因為愛斯泰爾心中有他。」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愛斯泰爾給了我一本棕皮書,他告訴我,原因就在裡頭。」
「比爾博和索林的愛情?我年紀也不小了,愛情不是因人而異嗎?你們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我當時也不懂,但是你相信嗎?勒苟拉斯從未忌妒過我,我可是非常忌妒他,直到某次他來看愛斯泰爾,我看到依舊美麗的他,我突然不忌妒了,他永遠不會老去,永遠無法像我一樣,用跟愛斯泰爾相同的方式離開。」
「你忌妒她?又因為妳不再美麗無暇而不再忌妒?」
直到此刻金靂才明白,亞玟愛的是亞拉岡精靈的那一部分,亞拉岡在瑞文戴爾住上一段時間,那時的亞拉岡像個精靈。而勒苟拉斯愛的是亞拉岡人類的部分,他們相遇在孤山任務前後的幽暗密林,那時的亞拉岡像個遊俠。
但是哪一個才是亞拉岡?
「呵呵,多麼諷刺。直到愛斯泰爾嚥下最後一口氣,我突然又忌妒起勒苟拉斯。這麼多年了,我才明白,他們感情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那並不是純粹的愛情,像我對愛斯泰爾的,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存在。」
「我不懂。」
「我也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懂,但我想,你已經懂了。」亞玟慈藹的撫過金靂吹到額前的頭髮,金靂原本想躲過,但他無法拒絕一個衰老的精靈。
※
金靂決定跟勒苟拉斯一起去西方──精靈的聖地維林諾,他已經是個老矮人了,他想要實現與自己的約定,金靂必須在最後的日子裡,完成巴林和索林的遺願,將頭髮和獸咬劍帶給比爾博,而巴林的手寫棕皮書則是金靂自己的希望。
從未有矮人被允許踏上精靈的聖地,但是金靂曾參與魔戒聖戰,又是使矮人與精靈敵對關係緩和的精靈之友,加上凱蘭崔爾的美言,金靂成為唯一一個被允許踏上維林諾的矮人。
比爾博的墓旁有另一個墓碑,上頭寫著金靂和勒苟拉斯都非常熟悉的名字。
「小傢伙也死了。活了一百二十一年,對哈比人來說算長壽吧?」金靂哭皺了鼻子,金靂沒有什麼東西能送給佛羅多,他只帶了索林的頭髮、獸咬劍跟棕皮書,還有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凱蘭崔爾女王的三根金髮。
那些金山銀山對金靂而言一點都不重要,他更在乎今天晚餐有沒有啤酒。
「是的,僅次於比爾博。」甘道夫一點都沒有變,金靂看看自己的鬍子都跟甘道夫的一樣白了。
愛隆王就站在不遠處,金靂看到愛隆王想起亞玟蒼老的樣子,他居然會為一個不老精靈感到悲傷。
「這些東西,我想埋下去陪伴比爾博,來自都靈之子的請求。」金靂不想解說,這包含了索林、巴林以及他的願望。
「你確定要不惜開棺?」
「是的。」金靂打開包裹,甘道夫和愛隆王看到獸咬劍和那一撮頭髮時都倒抽一口氣。
「我以為這跟著索林下葬了。」愛隆王的聲音高了一些,金靂和精靈相處久了,明白這是震驚的意思。
「我當初也這麼認為,但是我堂叔巴林他……」金靂的聲音再次哽咽,「遵照索林的遺願,希望在比爾博‧巴金斯放下後,把這些東西給比爾博。」
「啊,是巴林啊。」甘道夫發出懷念的嘆息。
甘道夫和愛隆王同意給比爾博開棺,而棕皮書則被甘道夫拿走,他希望這個故事能流傳下去。
金靂原本不希望甘道夫這麼做,維林諾只有精靈,比爾博和索林都不是精靈!但是他看到愛隆王壓著眼角離去時,他意識到一件事,他和勒苟拉斯帶來了亞拉岡的死訊,亞拉岡的死也意味著亞玟的死。
而愛隆王仍然活著,精靈永遠不會老去。
「你對亞拉岡的愛情,或許因為亞玟的關係不能傳頌下去……」
「我的悲傷、難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他,而我也知道,他愛我。」
金靂注視著他的好友,他這輩子陪伴他最長時間的好友,他忽然想對彼岸的亞玟說。
『妳還是沒有懂,勒苟拉斯對亞拉岡是純粹的愛情,超乎妳所侷限的,愛情。』
勒苟拉斯不在乎他和亞拉岡有沒有實質上的關係,他們更不需要拘囿於愛人的名分,他們只知道他們的感情不受一切事物的干擾。
「喂,精靈,我不相信永恆的愛情,因為不管哪個種族,總有死亡的一天,死後他們的愛情一定會被遺忘。但是精靈不一樣,只要你們不被殺死就能永遠、永遠活著……」
然後你們的愛就會永遠存在。
亞拉岡當年拒絕面對勒苟拉斯的感情,因為比爾博和索林就是他們最好的例子,亞拉岡不允許自己成為勒苟拉斯痛苦的來源。
但是亞拉岡錯了。
巴林的棕皮書裡寫著:『我第八次探望比爾博,發現他受了某種東西影響,開始改變、變得不像原本的哈比人,他開始遺忘我們、遺忘冒險、遺忘高貴無私的情操和愛。我由衷希望比爾博能早日變回原本的比爾博‧巴金斯,那個都靈之子尊敬、吾王索林‧橡木盾深愛的人。』
比爾博是因為魔戒才逐漸淡忘那份情感,六十年後,比爾博想起的不只是冒險,還有索林對他、與他對索林的愛。
勒苟拉斯需要亞拉岡的愛。
只要亞拉岡是愛他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巴林希望比爾博能放下失去的痛苦,回憶起愛的美好,巴林由衷懇求比爾博記著、最少在他有生之前記著自己對索林的愛。
「我希望精靈能傳頌著,比爾博和索林的愛情。」
「他們知道,我們都知道。」勒苟拉斯注視著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比爾博‧巴金斯』對他而言只是三面之緣的哈比人,可是比爾博對他的意義遠遠不僅於如此,勒苟拉斯沉靜地說:「比爾博下葬時唱的是『Misty Moutains』,甘道夫要求的。」
「Misty Moutains、都靈矮人思念孤山的歌?」
隔日,在精靈祝福的歌聲中,甘道夫打開比爾博棺木,金靂準備將獸咬劍、索林的頭髮以及棕皮書放進棺木中,他在比爾博身上看到秘銀和刺針。
「佛羅多說,刺針是由比爾博命名的,所以他將刺針還給了比爾博。而秘銀鎖子甲嘛……我們都知道是索林送給比爾博的。」甘道夫拄著法杖笑抖了鬍子。
金靂看向隔壁、佛羅多的墓碑,他終於回憶起佛羅多靦腆開心地笑容。
※
金靂最後長眠於維林諾,能在凱蘭崔爾的祝福下平靜的離去,對金靂而言應該是最幸福的結局。
都靈之子金靂闔上眼睛的那一刻想著,他不相信永恆的愛情,但是他相信永遠、無論哪個世代都會有美麗的善良和情感值得旁人去珍惜,即使他註定失去或是未曾擁有過。
金靂以身為都靈之子為榮,他有一群偉大、驕傲並且堅強的親人,當年孤山任務他來不及參與,這次魔戒遠征他一定要代表矮人出征。
葛羅音已經無力參與戰爭,他在金靂出發前語重心長的說:「金靂,你是都靈之子,驕傲強悍的矮人戰士,但是這趟遠征將會改變你,如果你有幸歸來,你將變得謙卑柔軟,而這是我所樂見的,兒子。」
金靂原本想反駁但對方是自己的老爹,而葛羅音從孤山任務倖存下來,當時金靂覺得父親矮了一點,給他的感覺卻是更加雄壯威嚴,他當時一直期盼著哪天他也能有一場偉大的冒險。
※
金靂從魔戒聖戰活了下來,他也的確改變許多,或許外表看起來他還是毛茸茸、脾氣暴躁的矮人,金靂自己知道……他變得不一樣了,他不知道這是好是壞。至少他有了一個精靈好友、很多的人類好友,還有幾個可愛的哈比人小朋友。
亞拉岡登基的慶祝晚宴上,金靂並沒有喝得很醉,他是自願被佛羅多拖離會場,因為這個小傢伙有話要問他,想問很久了。
「金靂,你知道矮人『索林』嗎?」
金靂和索林是遠親,彼此並不熟識,金靂出生時孤山已被史矛革奪去多年,南都西理安之戰他還是個小男孩,他只見過索林幾次面。
遠遠的,像觀望英雄一樣,當索林和葛羅音等大矮人討論大事時,金靂只能躲在某處偷看。金靂曾經抱怨為什麼只年長他二十歲的奇力、菲力可以參加,身為索林近親不是個好理由,但是葛羅音堅持他們家由他一個人參加就好。
畢竟那是場幾乎送死的冒險。
第十四名成員必須給甘道夫指定的哈比人,他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是哈比人,只當哈比人是種小兔子或倉鼠一樣的生物,不停的吃東西、打地洞當窩。
現在金靂已經明白哈比人擁有其他種族所沒有的堅強,而他同時也對那第十四名哈比人感到好奇。
「索林?哪個索林?一世、三世?哈,開玩笑的,你一定是問索林‧橡木盾。他是唯一和小哈比人有關係的矮人之王……叫什麼來著?」
「比爾博,比爾博‧巴金斯,他是我的叔叔。」
「哦,對!就是這個名字,真是太巧了!我的父親‧葛羅音常提到哈比人飛賊,若不是他,索林‧橡木盾也無法奪回孤山、重建都靈榮耀,成為傳奇的山下之王,可惜當時孤山任務我太小了,我的家族只有我的父親參加。」
「他,索林……還在嗎?」
「他在五軍之戰壯烈的死去,他生前像個王、死時像個王,可惜他從未繼承一個王冠、坐上一個王位,他是偉大的飄泊之王。」
金靂沒想到佛羅多會問起矮人的英雄國王,而這是他最好的回答。
比爾博‧巴金斯,他是養育佛羅多──這個成功銷毀魔戒、整個中土世界英雄的哈比人,也是孤山任務得以成功的關鍵,還是索林的……
「啊……沒想到我有幸能摸摸這唯一一件,純秘銀打造的鎖甲,流傳上千年的無價之寶。」金靂將秘銀雙手奉還給佛羅多。
「唯一一件?」
「這是索林送給比爾博,我們國王的決定不會錯。我的父親總說,索林是最偉大的矮人之王!連選上的人都是……哈哈哈!」
還是最偉大的矮人國王索林‧橡木盾選上的,唯一愛人。
※
孤山任務的十三個矮人中,奇力、菲力為了保護索林而英勇戰死,索林則是傷重等到比爾博趕來後也去世了。
如果從數量上來看,這是奇蹟!七支系的矮人都認為孤山任務必定失敗,全軍覆沒是必然,能存活下來並且奪回孤山,甚至還擊退半獸人大軍,這是足以用百行史詩歌頌的勝利,金靂曾經也這麼認為。
直到魔戒聖戰歸來,金靂才明白當時活下來的父親葛羅音、伯父歐音、堂伯巴林、德瓦林以及其他矮人叔叔們那種無法抹去的哀慟。
勝利固然值得高興,但是失去的永遠無法彌補。
「準備要出發了,金靂。」勒苟拉斯牽過兩匹馬,一匹載滿行李,另一匹是要給勒苟拉斯和金靂共騎的。
精靈和矮人共騎一匹馬,先不提『共騎』的意義,光是他們倆人在遠征期間一同進退,左右跟在亞拉岡身邊,這足以讓其他人類誤會他們的關係。
哈,戀愛?金靂對這軟綿綿的感情嗤之以鼻。
矮人大多對事業──採礦、鍛冶、雕刻,更醉心,女矮人又少,男矮人對愛情大多抱持著多一事好、少一事更好的態度。
不過,金靂滿兩百歲那年陪著勒苟拉斯去探望亞拉岡,看著精靈對日漸老去的亞拉岡依舊露出癡迷、耽溺的眼神時,他捫心自問,如果勒苟拉斯不是這般愛著亞拉岡,遠遠在魔戒遠征之前、遠遠在他和勒苟拉斯認識之前,他會不會愛上這麼一個精靈。
答案,金靂並不想知道。
「你不去和亞拉岡道別?」金靂將自己那包亞拉岡贈與的東西拋上馬背,讓勒苟拉斯綁好。
「不用了。」勒苟拉斯綁好後,單手將金靂拉上馬,自己也翻了上去。
他們策馬離去時剛鐸的人民夾道歡送,勒苟拉斯沒回頭,但是後座的金靂代替勒苟拉斯轉身了,他望向最高處,白城米那斯提力斯無論哪個地方都能望見的白樹平台,亞拉岡登基時擠滿人的高台、前宰相墜落的地方,那裡站著一個人。
王冠頂端反射出一點耀眼的銀光。
※
金靂要回孤山,勒苟拉斯要回幽暗密林──據說黑暗消退後又變回了綠意盎然的美麗森林。而為了歌頌他們於聖戰中代表森林精靈戰鬥的王子,決定等王子歸來後正式將森林命名為綠葉森林,金靂為此笑了一刻鐘。
矮人和精靈正好同路,而金靂要求中途折返到摩瑞亞礦坑,他想確定半獸人已經離去,在回孤山率領矮人前去重建前,金靂想先去看看,好好的、看一看那些英勇的矮人先靈。
途中休息,金靂迫不及待拆開了亞拉岡給的包裹。
裡頭有兩個羊皮紙封好的方形物,金靂打開其中一個用褐色線綁著的,另一個用金線綁的一定要是給勒苟拉斯的。
金靂避開勒苟拉斯的視線,偷偷打開一角,瞇起眼偷瞄勒苟拉斯,等精靈打開金線的那包後才將自己那份完全攤開,勒苟拉斯的包裹裡頭是乾硬像麵包一般的巧克力蛋糕,自己的則是鬆軟綿密,森林泥土味也無法掩蓋的香濃巧克力香。
「看起來還不錯,這個蛋糕。」金靂並沒有吃,因為他看到羊皮紙上頭寫的字。
這讓他怎麼吃得下?
勒苟拉斯剝了一小角放到嘴裡,抿起嘴、皺緊眉,以精靈而言這可以說是表情誇張了。
「難吃極了。」
是、是,嬌生慣養的精靈覺得難吃到眼眶泛紅。
金靂是誰?
從遠征隊分道揚鑣後,漫漫長路上,他始終跟在亞拉岡和勒苟拉斯身邊。矮人可以裝聾作啞不知道這兩人私底下發生的事,但他無法忽視他們的感情。
當亞拉岡被座狼拖累、掉下懸崖,勒苟拉斯死握著暮星項鍊站在懸崖邊時,金靂一瞬間以為勒苟拉斯會跟著跳下去。
亞拉岡奇蹟似的歸來,勒苟拉斯將暮星項鍊還給亞拉岡,金靂都看在眼裡,那時他甚至壞心的希望那顆暮星殞落,這樣最少亞拉岡胸口掛著的就只有綠葉別針。那是凱蘭崔爾女王送的、有著勒苟拉斯之名的別針,那個世上最美麗的精靈女王什麼都知道。
「就是啊,難吃死了,這麼難吃的東西給精靈吃正好。」金靂把自己那份巧克力蛋糕也放到勒苟拉斯那張紙上,隨手折起自己那張羊皮紙塞到懷裡,然後假裝氣呼呼的跑去馬那邊找東西吃。
金靂為什麼知道勒苟拉斯那一塊黑糊糊乾巴巴的方形物體是蛋糕?天啊,那剝下來的聲音得用『喀』來形容。
因為金靂曾經親耳聽到亞拉岡承諾親手做蛋糕給勒苟拉斯吃,還是登丹人口味的,因為精靈王子離開幽暗密林後就沒吃過甜點,金靂忘不了他那天聽到的對話。
『佛羅多會成功嗎?亞拉岡。』
『我相信他。』
『我也想相信,但是,無法。』
『想點快樂的事如何?』
『我想吃巧克力蛋糕,之前在幽暗密林時,父王總會命人在晚餐後準備,因為那個黑色的甜蜜會讓我們相信,黑色,不完全代表痛苦。』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奉上最美味的巧克力蛋糕給你。』
『你知道什麼是最美味的嗎?登丹人。』
『你願意為我解答嗎?綠葉精靈。』
『由心愛的人親手做的。』
金靂的那塊蛋糕必定出自於米那斯提力斯最好的廚師之手,羊皮紙上用矮人語寫著『謝謝你,吾友,請代我陪伴他。』
金靂看不懂精靈語,所以他不知道亞拉岡給勒苟拉斯寫了什麼,不過金靂願意給他精靈朋友一點私密空間,讓精靈朋友能獨自思念他的人類朋友。
最後金靂的蛋糕還是由金靂三兩口吃掉了,勒苟拉斯帶著巧克力麵包餅乾蛋糕──金靂改天想好好嘲笑亞拉岡,一路上慢慢吃。
※
如果有人問,大戰時金靂曾經感覺到絕望嗎?
那個總是樂觀的矮人會說,有,他在聖盔谷大廳上,久戰一夜而強獸人仍接連不斷的出現時,他曾經感到絕望。
但是,金靂又從絕望中看到了希望。
勒苟拉斯持著火把照亮摩瑞亞礦坑的路,金靂按照他的記憶摸索著巴林的房間,他們又走過當時甘道夫照耀過峭壁的道路,下頭閃著白色銀光。
金靂用著懷念的語氣說:「那些是秘銀,先王索林將純秘銀打造的鎖子甲送給比爾博,比爾博又送給佛羅多,最後不只一次救了那個小傢伙。」
「比爾博‧巴金斯、索林‧橡木盾,我曾經見過他們。」
「真的?」金靂非常驚喜,沒想到勒苟拉斯居然見過!「那比爾博‧巴金斯是個怎樣的哈比人?」
「我以為你會對你們的王比較有興趣。」
「索林‧橡木盾可是都靈矮人的驕傲,我聽得可不少,但是很少矮人提起比爾博,我父親、伯伯、堂伯他們是很常提起他的名字,但是對他的人……並沒有特別的形容,好像那個小哈比人就鮮明的留在他們心中,沒什麼好形容的。」
「我只見過他三次,一次是在幽暗密林,就是你父親、那個隊伍被父王抓到的時候。」現在金靂已經能心平氣和的聽勒苟拉斯說出那件往事了,勒苟拉斯繼續說:「當時我覺得這個小東西很特別,他焦慮、緊張、慌亂,可是他仍然救出所有矮人,他戴著魔戒隱形、滾動那些空木桶時,我其實有看到那些不自然的木桶,不過我命令其他精靈都當作不知情。」
「為什麼?」命令把矮人和比爾博抓起來的人不就是精靈王瑟蘭督伊、勒苟拉斯的父王?
「父王其實並沒有要為難索林等人的意思,讓比爾博秘密救走正好,反正我從比爾博的眼神中感覺得到,他的善良與青澀,那是木精靈身上消失許久的特質。」
從勒苟拉斯的形容詞,金靂推論勒苟拉斯八成是想起了亞拉岡。
「第二次呢?」
「他捧著山之心找我父王和人類首領談判。」
「什、什麼?山之心、家傳寶鑽?」金靂暗罵了一聲,為了比爾博在都靈矮人中的名聲,十名矮人默契十足的掩去這一段。
「他是個正直、毫無邪念的哈比人,你們……十三個矮人和他差點餓死在孤山中,索林不願意和我父王談判,比爾博強迫他們必須談談。」
矮人寧願戰死而不願意餓死,金靂大概有些明白為什麼倖存的十名矮人會站在比爾博那邊。
「第三次?」
「五軍之戰後,我看到他抱著索林的屍體,大喊著索林的名字、以及索林不應該死之類的……那場戰爭,我和亞拉岡都有參加。」
勒苟拉斯以亞拉岡的名字收尾,金靂自然也沒繼續多問,兩人專心的走路。
金靂認知到兩件事,第一是比爾博苦心保住矮人們的性命,最終失去他最珍愛的矮人,縱使他成為英雄、成為各族敬重的對象又如何?
第二件事是,亞拉岡恐怕在當時比爾博與索林的分離中就看到了他和勒苟拉斯的未來,一個命中註定的結局。
矮人從來都不是敏感、多愁的種族,但是現在主角是他兩個出生入死的好朋友,此刻金靂無法不感傷。
※
金靂曾經無意間見過比爾博,當孤山矮人抵達瑞文戴爾,葛羅音一下小馬就不見人影了,金靂去盯著精靈照顧他們的小馬,當時他對精靈的敵意正深。
愛隆會議之前,葛羅音還是沒有出現,金靂自然負起尋找父親的責任,在一處白色涼亭中,金靂看到葛羅音和一個棕髮的矮精靈說話。
為什麼葛羅音哭了?
矮人有淚不輕彈,矮人一哭就代表事情不單純。
接下來是事關重大的魔戒會議,金靂選擇先不戳破葛羅音的感傷,矮人可是很為自家人顧面子的,怎麼能讓那些精靈知道葛羅音在他們的地盤上哭呢?
「老爹,時間到了。」
金靂遠遠的提醒,葛羅音乾笑著朝他走來時,金靂偷瞄了一眼那個矮人,那是一張……看不出有任何特別的臉孔,那對大大尖尖的耳朵像精靈,可是蒼老的臉卻像沒有鬍子的矮人,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個哈比人。
※
金靂和勒苟拉斯成功找到了領主臥房──巴林的房間。
巴林在半獸人攻下大廳之前,必定將他認為重要的東西封在密室裡,矮人的門在關上時是隱形的,而這些門不只可以用在大門,房間裡的密室通常也是用隱形門。
金靂成功找到了密室,除了一些金銀財寶外,還有許多武器,金靂從它們的外表和刻紋中認出奇力的弓箭、菲力的劍,還有索林的獸咬劍。
這次換勒苟拉斯留給金靂一些私密空間了。
金靂再次、一個人在密室中痛哭失聲,之後從一個需要密語才能開啟的石箱中,金靂找出了兩本皮革裝的書,一本綠色較厚、另一本棕色較薄。
那個密語是『索林‧橡木盾』,金靂感覺眼眶又溼了,不過他吸了吸鼻子打開綠皮書,裡頭記載著孤山任務後,巴林的生活,另一本棕色的……
「嘿,精靈,這本……我想你可以看看。」金靂將棕皮書遞給勒苟拉斯,對方看了眼金靂哭紅的鼻子,滿心疑惑還是慎重的接下。
勒苟拉斯將棕皮書拿去外頭看,金靂則窩在密室裡收拾起那些珍貴的武器,花了一小段時間擦拭乾淨後金靂才有勇氣翻開綠皮的那本,因為一開頭寫著『與比爾博約定,晚年時要寫下我們的冒險故事,但是,我想冒險故事交給比爾博就足夠了,我則會寫下往後的日子,跟在我眼中,一場跨越種族的愛情。』
金靂大略翻過綠色皮書,除了一些生活瑣事外,讓他特別注目的有,巴林為什麼要從孤山遷到摩瑞亞、探望過幾次比爾博、還有最後一頁夾著……一撮黑色中帶著一絲白的捲長頭髮,用秘銀絲線綁著。
『這麼多年,我總想著,要不要將索林的頭髮送給比爾博,這是索林的遺願,但我怕比爾博會承受不了這份思情。孤山任務後,我第一次拜訪比爾博,那時我們相約要各寫下一本書用來紀念我永遠的王、他永遠的愛,他始終沒有動筆。只要比爾博沒有放下那份情感,我也無法完成吾王的遺願。』
金靂想起在瑞文戴爾看見的哈比人,除了佛羅多、山姆、皮聘和梅里外,他唯一見過的哈比人,能讓葛羅音特別跑去見一面、甚至還哭泣的哈比人也只有比爾博了。
現在金靂明白為什麼葛羅音會哭,『沒有特別』就是最詭異的。矮人對戰士的氣息很敏銳,如果比爾博是孤山任務的關鍵之一,沒道理比爾博會像一張白紙一樣,讓金靂沒有任何特別的印象。
亞拉岡登基後沒多久,甘道夫有意無意和愛隆王提起比爾博,金靂聽到其中幾個的關鍵字『離了魔戒』、『開始寫書』、『找回塵封的記憶』,如果葛羅音見到的比爾博已經決心要開始書寫冒險故事了……代表他終於放下了?算一算,已經六十年了,那可是小哈比人的大半輩子!
「你為什麼希望我看這一本呢?」勒苟拉斯站在密室門邊,拿著棕皮書的手有些顫抖。
「我想、我想,這就是你曾嚮往的感情結局。」
勒苟拉斯睜大了眼並沒有否認,只是拿過金靂旁邊的武器,同時將棕皮書塞還給矮人轉頭離去。
※
棕皮書金靂帶回孤山,抄錄了三本,正本留在孤山永世流傳。抄錄本的其中一本在得知比爾博、甘道夫和比爾博要從灰港岸前往西方時,金靂跑去綠葉森林叫勒苟拉斯快馬加鞭急急忙忙的趕過去。
遠遠望見白髮蒼蒼的比爾博被攙扶上船,才三年不見,那是比爾博嗎?金靂嚇得忘了叫人,而凱蘭崔爾女王回過頭給金靂一個微笑,並且輕柔的搖了搖頭。
金靂就愣在那兒,直到勒苟拉斯趕著他向前,他才能和已經踏上船的佛羅多揮手道別。抄錄本金靂就揣在懷裡,他並沒有衝上船交給比爾博、也沒有給佛羅多,連甘道夫也走了。
金靂和勒苟拉斯去夏爾做客幾天,佛羅多不告而別,皮聘和梅里非常難過,山姆雖然成家立業可是他的打擊更大,而且金靂對佛羅多留下的紅皮書很有興趣,他聽說前半部是比爾博寫的,他目前對比爾博的了解僅來自於轉述。
為了思念佛羅多和甘道夫,三個哈比人與金靂、勒苟拉斯開始輪流朗讀紅皮書,由比爾博的故事開始。
金靂也是直到這一刻才清楚了解到孤山任務的細節,比爾博六十年後的回憶詳細的不可思議,除了一些誇飾的形容詞外,事件、過程都是真實的。
「比爾博是個怎樣的哈比人?」勒苟拉斯問完還對金靂眨眨眼,矮人吹起鬍子嘀咕一聲矮人語做為回應。
「他是個圖克!」
「他是個巴金斯!」
「圖克!」
「巴金斯!」
皮聘和梅里同時對喊好幾次,山姆忙著打圓場,最後以比爾博是哈比人做結。勒苟拉斯和金靂直到許多年後見到甘道夫,那位白袍巫師才為他們解答。
比爾博有圖克家的冒險精神,又有巴金斯家的聰敏細膩,像是皮聘和佛羅多的綜合,又不僅止於如此,比爾博甚至有山姆一般的忠誠。
因為是聽別人的故事,哈比人顯得很輕鬆開心,直到最後的五軍之戰,聽到偉大的矮人國王索林過世才露出惋惜的表情。
「那其他矮人呢?」皮聘仰著臉問金靂。
索林、奇力和菲力在五軍之戰戰死,那故事中其他十名的矮人最後結局?
巴林和歐音離開孤山前往摩瑞亞,諾力、朵力、歐力三兄弟跟著巴林一同前往,畢佛、波佛和龐伯並非都靈之子,但他們都跟去了,最後黑暗崛起時全數死於半獸人之手。
歐力寫下摩瑞亞礦坑內的戰爭紀錄,他是最後一個戰死的,而那個紀錄就是魔戒遠征隊發現的那一本,歐音在戰爭沒多久後從摩瑞亞逃走,從此下落不明。
現在只剩金靂之父葛羅音和德瓦林活著。
這絕對不是故事的好結局,尤其是在佛羅多剛離開不久,三個哈比人還無法釋懷的時候。
「我們先繼續看佛羅多寫的,故事總有先後。」山姆焦急的想拿回金靂手中的紅皮書。
魔戒遠征結尾,佛羅多留給了山姆幾頁,山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佛羅多選擇離開、事先什麼都沒說,山姆什麼都無法為佛羅多準備,甚至連道別都……
紅皮書最後一段是由勒苟拉斯朗讀,精靈闔上紅皮書,悄悄的對金靂點了下頭。
原本金靂並不想把棕皮書交給哈比人的,畢竟哈比人是如此的純樸、封閉,他們只需要流傳比爾博和佛羅多的冒險故事不就好了?
「在這之前,我想告訴你們,這場歷險背後的愛情……」金靂掏出棕皮書抄錄本,他現在才注意到這個棕色有多像皮聘的髮色,這想必也是當年比爾博的髮色吧?金靂這才明白凱蘭崔爾女王對他的暗示。
看著三個哈比人哭得淅瀝嘩啦,尤其是推測魔戒改變了比爾博的個性,也改變了他對索林的愛情……
※
金靂又將棕皮書抄錄本帶回孤山,在這壯麗的皇宮中他總是心神不寧,葛羅音去世後,金靂繼承了摩瑞亞礦坑,他終於找到自己該做的事了。他將抄錄本留一本在孤山,正本帶在身上,總有一天,他會將巴林一字一句寫下來的故事,連同索林的遺物送到比爾博身邊。
棕皮書抄錄本最後一本,金靂早打定主意要給誰了。
重新開採秘銀後,金靂親自監督工程、打造一個秘銀和鋼鐵混和的城門送給亞拉岡,成為米那斯提力斯日後最強悍的防衛之一。
沒有永遠的和平,也沒有永遠的戰爭,秘銀卻可以永遠留存。
金靂想給他好友的子民一點保護,他由衷希望,在他與他好友的有生之年不要再發生魔戒聖戰一般的戰爭。
看著明顯老上許多的亞拉岡,金靂心情極為複雜,矮人老到一定程度後就不會再衰老了,惟有鬍子和頭髮會持續變白。
歡迎酒會之後,在亞拉岡的書房內,金靂將棕皮書抄錄本交給亞拉岡,只有他和亞拉岡兩人。書房是皇后亞玟唯一不得進入的地方,據說是亞拉岡與她立下的約定。
金靂靜靜的坐在那兒抽菸斗、吃燻肉等亞拉岡看完棕皮書,最後人皇深深嘆了口氣,並沒有發表任何感言。
「亞拉岡,你愛過勒苟拉斯嗎?」金靂的手壓在棕皮書上。
「我愛他,從未停止。」
「那為什麼……」
「亞玟為了我放棄永生,愛隆王為了她的愛女為我重鑄安都瑞爾聖劍,得到幽靈大軍的協助我們才能打贏聖戰,我不能背棄亞玟。」
「你就可以背棄勒苟拉斯?」
「金靂,我是人類,即使登丹人比一般人類長壽,和精靈的永生相比仍然太短、太短了……」
亞拉岡並非不愛亞玟,又或許,亞拉岡真的愛勒苟拉斯遠勝於亞玟。
但是這又如何?
撇開身分、種族、性別,亞拉岡終究無法伴隨勒苟拉斯永生,勒苟拉斯也不是半精靈,他無法為亞拉剛放棄永生。
「從你看到索林戰死、比爾博崩潰的時候,你就決定了,是嗎?」
「是的。」
金靂直到這一刻才真的確定,亞拉岡和勒苟拉斯沒有成為『愛人』過。
哈比人放不下,精靈又怎麼放得下?
比爾博花了六十年、放下魔戒才能拿起筆,寫下充滿索林的冒險故事,勒苟拉斯需要多久?
如果亞拉岡真的和勒苟拉斯在一起了,亞拉岡死後,勒苟拉斯需要多久才能接受亞拉岡的死亡、才能平靜的回憶與亞拉剛發生過的點點滴滴?比爾博和索林甚至相識不到一年!
所以亞拉岡選擇放勒苟拉斯走。
※
金靂在米那斯提力斯住了一個星期,亞拉岡堅持要好好招待金靂,準備帶隊回去摩瑞亞時,勒苟拉斯出現在王城門邊。
勒苟拉斯牽著一匹白馬說:「準備好履約了嗎?」
「什麼約?」
「一起旅遊的約定。」
金靂這才想到遠征時期,勒苟拉斯好像跟他約定過,等聖戰結束後他們一起周遊中土世界,可是他沒想到勒苟拉斯會選這個時間點找他赴約。
「是誰跟你說我在剛鐸?」
「亞拉岡。」金靂愣住了,勒苟拉斯繼續說:「我們談過了,我、亞玟和亞拉岡。」
「談過什麼?」
「亞拉岡是她的愛斯泰爾,可是在她的愛斯泰爾之前,他是我的亞拉岡。」
金靂完全搞不懂其中的差異,他總覺得亞玟佔盡了便宜,她佔有皇后的位子、是亞拉岡正式的妻子,還有一個像極了亞拉岡的兒子,更別說來自家族和全人類的祝福。
為什麼勒苟拉斯只能偶爾、偶爾和他一起拜訪米那斯提力斯才能見見亞拉岡呢?
勒苟拉斯和金靂共遊法貢森林,金靂又看到了那個巧克力餅乾麵包……隨便什麼啦,反正他是不會吃的,還好亞拉岡又另外準備許多醃肉、香腸、點心給金靂。
他們找樹人談談天,又去了趟夏爾找小哈比人們喝茶,最後他們又回到米那斯提力斯,待了幾天後,他們一個回綠葉森林、一個回摩瑞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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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紀元一二零年,金靂兩百六十二歲,亞拉岡去世了。
那是個莊重、肅穆的喪禮,各族都派了代表前來致敬,金靂和勒苟拉斯自然也出席了。
當金靂看到亞玟雪白的鬢角和難以掩去的皺紋時,他看向一如當年的勒苟拉斯,發現精靈以一種溫和、平靜的表情注視亞拉岡的銅像。
「你放得下嗎?」
「我從一開始,就未曾擁有過。」
「你和亞拉岡沒有?」
「沒有。」
那你們當年到底談了什麼?
這個問題金靂並沒有問勒苟拉斯,但是他拿去問了亞玟。
「愛情。」披著黑紗的亞玟望向窗外,看著遠處凝視亞拉岡銅像的勒苟拉斯,金靂居然一瞬間覺得亞玟眼裡充滿了羨慕。
「我以為,勒苟拉斯跟亞拉岡和妳是談……愛人的事?」
「我們的確談過,我願意接受勒苟拉斯當愛斯泰爾的愛人,但是他們不願意。勒苟拉斯對愛斯泰爾的愛我都看在眼裡,我願意分享愛斯泰爾,因為愛斯泰爾心中有他。」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愛斯泰爾給了我一本棕皮書,他告訴我,原因就在裡頭。」
「比爾博和索林的愛情?我年紀也不小了,愛情不是因人而異嗎?你們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我當時也不懂,但是你相信嗎?勒苟拉斯從未忌妒過我,我可是非常忌妒他,直到某次他來看愛斯泰爾,我看到依舊美麗的他,我突然不忌妒了,他永遠不會老去,永遠無法像我一樣,用跟愛斯泰爾相同的方式離開。」
「你忌妒她?又因為妳不再美麗無暇而不再忌妒?」
直到此刻金靂才明白,亞玟愛的是亞拉岡精靈的那一部分,亞拉岡在瑞文戴爾住上一段時間,那時的亞拉岡像個精靈。而勒苟拉斯愛的是亞拉岡人類的部分,他們相遇在孤山任務前後的幽暗密林,那時的亞拉岡像個遊俠。
但是哪一個才是亞拉岡?
「呵呵,多麼諷刺。直到愛斯泰爾嚥下最後一口氣,我突然又忌妒起勒苟拉斯。這麼多年了,我才明白,他們感情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那並不是純粹的愛情,像我對愛斯泰爾的,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存在。」
「我不懂。」
「我也希望你一輩子都不要懂,但我想,你已經懂了。」亞玟慈藹的撫過金靂吹到額前的頭髮,金靂原本想躲過,但他無法拒絕一個衰老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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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靂決定跟勒苟拉斯一起去西方──精靈的聖地維林諾,他已經是個老矮人了,他想要實現與自己的約定,金靂必須在最後的日子裡,完成巴林和索林的遺願,將頭髮和獸咬劍帶給比爾博,而巴林的手寫棕皮書則是金靂自己的希望。
從未有矮人被允許踏上精靈的聖地,但是金靂曾參與魔戒聖戰,又是使矮人與精靈敵對關係緩和的精靈之友,加上凱蘭崔爾的美言,金靂成為唯一一個被允許踏上維林諾的矮人。
比爾博的墓旁有另一個墓碑,上頭寫著金靂和勒苟拉斯都非常熟悉的名字。
「小傢伙也死了。活了一百二十一年,對哈比人來說算長壽吧?」金靂哭皺了鼻子,金靂沒有什麼東西能送給佛羅多,他只帶了索林的頭髮、獸咬劍跟棕皮書,還有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凱蘭崔爾女王的三根金髮。
那些金山銀山對金靂而言一點都不重要,他更在乎今天晚餐有沒有啤酒。
「是的,僅次於比爾博。」甘道夫一點都沒有變,金靂看看自己的鬍子都跟甘道夫的一樣白了。
愛隆王就站在不遠處,金靂看到愛隆王想起亞玟蒼老的樣子,他居然會為一個不老精靈感到悲傷。
「這些東西,我想埋下去陪伴比爾博,來自都靈之子的請求。」金靂不想解說,這包含了索林、巴林以及他的願望。
「你確定要不惜開棺?」
「是的。」金靂打開包裹,甘道夫和愛隆王看到獸咬劍和那一撮頭髮時都倒抽一口氣。
「我以為這跟著索林下葬了。」愛隆王的聲音高了一些,金靂和精靈相處久了,明白這是震驚的意思。
「我當初也這麼認為,但是我堂叔巴林他……」金靂的聲音再次哽咽,「遵照索林的遺願,希望在比爾博‧巴金斯放下後,把這些東西給比爾博。」
「啊,是巴林啊。」甘道夫發出懷念的嘆息。
甘道夫和愛隆王同意給比爾博開棺,而棕皮書則被甘道夫拿走,他希望這個故事能流傳下去。
金靂原本不希望甘道夫這麼做,維林諾只有精靈,比爾博和索林都不是精靈!但是他看到愛隆王壓著眼角離去時,他意識到一件事,他和勒苟拉斯帶來了亞拉岡的死訊,亞拉岡的死也意味著亞玟的死。
而愛隆王仍然活著,精靈永遠不會老去。
「你對亞拉岡的愛情,或許因為亞玟的關係不能傳頌下去……」
「我的悲傷、難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他,而我也知道,他愛我。」
金靂注視著他的好友,他這輩子陪伴他最長時間的好友,他忽然想對彼岸的亞玟說。
『妳還是沒有懂,勒苟拉斯對亞拉岡是純粹的愛情,超乎妳所侷限的,愛情。』
勒苟拉斯不在乎他和亞拉岡有沒有實質上的關係,他們更不需要拘囿於愛人的名分,他們只知道他們的感情不受一切事物的干擾。
「喂,精靈,我不相信永恆的愛情,因為不管哪個種族,總有死亡的一天,死後他們的愛情一定會被遺忘。但是精靈不一樣,只要你們不被殺死就能永遠、永遠活著……」
然後你們的愛就會永遠存在。
亞拉岡當年拒絕面對勒苟拉斯的感情,因為比爾博和索林就是他們最好的例子,亞拉岡不允許自己成為勒苟拉斯痛苦的來源。
但是亞拉岡錯了。
巴林的棕皮書裡寫著:『我第八次探望比爾博,發現他受了某種東西影響,開始改變、變得不像原本的哈比人,他開始遺忘我們、遺忘冒險、遺忘高貴無私的情操和愛。我由衷希望比爾博能早日變回原本的比爾博‧巴金斯,那個都靈之子尊敬、吾王索林‧橡木盾深愛的人。』
比爾博是因為魔戒才逐漸淡忘那份情感,六十年後,比爾博想起的不只是冒險,還有索林對他、與他對索林的愛。
勒苟拉斯需要亞拉岡的愛。
只要亞拉岡是愛他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巴林希望比爾博能放下失去的痛苦,回憶起愛的美好,巴林由衷懇求比爾博記著、最少在他有生之前記著自己對索林的愛。
「我希望精靈能傳頌著,比爾博和索林的愛情。」
「他們知道,我們都知道。」勒苟拉斯注視著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比爾博‧巴金斯』對他而言只是三面之緣的哈比人,可是比爾博對他的意義遠遠不僅於如此,勒苟拉斯沉靜地說:「比爾博下葬時唱的是『Misty Moutains』,甘道夫要求的。」
「Misty Moutains、都靈矮人思念孤山的歌?」
隔日,在精靈祝福的歌聲中,甘道夫打開比爾博棺木,金靂準備將獸咬劍、索林的頭髮以及棕皮書放進棺木中,他在比爾博身上看到秘銀和刺針。
「佛羅多說,刺針是由比爾博命名的,所以他將刺針還給了比爾博。而秘銀鎖子甲嘛……我們都知道是索林送給比爾博的。」甘道夫拄著法杖笑抖了鬍子。
金靂看向隔壁、佛羅多的墓碑,他終於回憶起佛羅多靦腆開心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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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靂最後長眠於維林諾,能在凱蘭崔爾的祝福下平靜的離去,對金靂而言應該是最幸福的結局。
都靈之子金靂闔上眼睛的那一刻想著,他不相信永恆的愛情,但是他相信永遠、無論哪個世代都會有美麗的善良和情感值得旁人去珍惜,即使他註定失去或是未曾擁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