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He’s not as bad as you think
『他是個老好人。』這是Bones──本名Leonard H. McCoy──多數人對他的評價,他離過婚、有個女兒,加入星艦時他什麼也沒有,只剩一身老骨頭,所以Jim給他取了這個綽號。
如果不是Spock依舊稱呼他為Dr. McCoy,Bones想應該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名字。
Bones和John Harrison──後來明知他的本名是Khan,Bones還是在心底稱呼他為John,他覺得這樣人性化多了──曾經有過數面之緣,Bones曾經十分懊惱自己的粗心大意,John當時接觸他很可能是在打探企業號高階軍官的性格和弱點。
初次見面是個有點陰暗的早晨,倫敦天氣一向不太好,Bones也習以為常。
放假期間的Bones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吸著芒果冰沙,他努力不去想這個冰沙的芒果味可能是化學合成,對味覺和人體的影響,他不過是個偶爾需要不健康飲料慰藉的老男人。
那個長椅上原本就坐了一個雙手插在長大衣口袋、帽子蓋住大半臉只露出下巴的男人,他坐在長椅左邊,Bones選擇了最右的那一塊。Bones走累了,而附近的長椅剛好都有情侶或是老人家,他覺得和一個看起來也是走累發呆的男人遠遠坐在兩端是最好的選擇,跟Spock相處久了,Bones偶爾也會讓邏輯凌駕感性
──他好想蹲在草地上,一邊吸著冰沙一邊吐著寒氣,好像把冰沙的冷意呼出去他就不會頭痛了。
「午安。」那個穿著大衣的男人突然開口,讓Bones被喝到一半的冰沙嗆到。
「午、午安。」Bones不是因為男人開口而被嚇到,而是驚訝於對方的聲音,他可從沒聽過一個人聲音性感到可以當生化武器。
「你要坐在這兒多久?」
「怎麼,我坐在這裡礙到你了嗎?」Bones反射性的嗆回去,隨後他想想也沒必要跟一個陌生人發脾氣,他又狠狠吸了兩口冰沙,準備喝完帥氣的捏爛紙杯投到垃圾桶後再離開。
那個男人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後又說:「不,請坐。」
「我還沒站起來!」
「你準備站起來離開,如果你喝完手中的飲料。」那個男人勾了勾嘴角,Bones這才看清楚對方的臉,臉異常的瘦、肌膚也是過分白皙。
「你飲食不均衡吧?肚子和肩膀的肌肉厚實,可是臉太消瘦,還是你每天熬夜?」
「不,都沒有。你是醫生?」
「軍醫官。」
「John Harrison。」那個男人伸出手。
「Bo……Leonard McCoy。」Bones握住John的手,他的右手因為拿過冰沙而有些溼涼,但是對方的手太熱了,熱的超出一般人的體溫,Bones下意識叨叨念著:「體溫太高,如果是一般人……」
John和Bones的手還握著,John顯然有些愣住,但是最後技巧性的躲開三錄儀的掃描。
那是Bones第一次遇到Khan,後來他發現,他們當時坐的角度正好能眺望凱文號紀念館。
Bones離開倫敦後前往舊金山的星艦總部,他和John仍保持著視訊聊天的習慣,Bones太需要有安靜的聽眾了。
※
John並沒有騙他。Bones事後無數次這麼想,他其實不壞……是Marcus上將逼他的。
John曾經跟Bones說過:『我有七十二個親人。』
『哇,那可是一個大家族。』
『船員就是我的家人。』
Bones以為船員指的是John Harrison單位的隊員,John有告訴他自己是星際聯邦的一員但是單位和職位是秘密,早已熟悉軍隊體制的Bones當然沒白目到問對方的底細。
John Harrison通緝令昭告全星際聯邦時,Bones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為什麼他會有被利用、背叛的憤怒?
公園相會加上幾次聊天,Bones無意中跟John抱怨過Jim不照顧自己的身體,明明是嚴重過敏兒還到處亂跑;Spock有多不可理喻,凡事都只強調邏輯。
但是Bones從屏幕上看到John橫掃克林貢人救下Jim時,他又覺得John不完全是壞人。
John棄械投降關進企業號透明監牢──也是同一時間知道John本名是Khan,一個活了三百年的超級人類──Bones站在透明牢籠的另一端看著John留下那一眼淚。
「Is there anything you would not do for your family?」
七十二個魚雷,七十二個親人……
John的眼淚說服了Jim、說服了Spock,也說服了Bones。
Bones拆魚雷時親眼見到John口中的『親人』,在John和Jim出發前,檢查兩人的身體狀況,他們錯身而過時Bones忍不住低聲說:「You are not as bad as they think.」
John當時並沒有回話,但是Bones知道他聽見了。
然後,Jim的死打亂了一切。
John的血又給了企業號所有人希望。
是否要活著的John的血,其實Bones並不確定,可是Bones不希望Spock失控中殺了John,他們賭不起『萬一』。John再次被抓回透明牢籠裡,Bones請所有人離開,他親眼看著John骨折的手臂恢復原狀,然後張開眼睛,但是John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John緩緩轉過頭,眼神冷漠的盯著Bones許久才開口:「殺了我。」
「John、Khan,你的親人沒死。」
「什麼?」
「你的七十二個船員沒死,Spock將魚雷傳到復仇號之前,我將他們取出來了。」Bones將PADD舉到John面前,「你看,七十二個冬眠艙。John,我需要你的血救Jim,Jim為了救企業號、為了我們……」
John站起來緩緩走向Bones,一拳搥在玻璃上,Bones縮了一下。John哼了一聲用食指敲敲玻璃,Bones連忙拉過圓環,開出能讓John能夠伸出手的小洞。
「他是個好艦長。」
「他也是我的好朋友。」Bones拿出針管插進John的上手臂。
John注視著表情專注、焦慮但充滿善意的Bones,他吸氣吐氣幾回後,用極其冷靜的口吻說:「抽乾我,這是對你而言是最有利的決定,你是個軍醫官。」
「我是醫生!我不會這麼做!」Bones抽完第二管血就撤手準備離開,但是John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將他扯過來整個人撞在玻璃上。
「抽、乾、我,這是我選擇的死法。」
Bones瞪著John像瞪一個會飛的豬,他不明白這所謂三百年前超級聰明人的邏輯,比Spock還要奇葩。
「你會有一個審判,你應得的,而那並不一定是死刑。」Bones的臉擠成一團,他在安全官衝進來時揮揮手,要他們退下,等到安全官離開房間時John才鬆開抓住Bones的手。
「你應該知道我的血的價值。」
「當然,但是這跟那是兩回事。」Bones在John小臂上貼了幾個儀器讀取John身體的資料,他用PADD紀錄下資料後說:「我要趕去救Jim,但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
「你為什麼要找我搭話?你的目標不是企業號,不是Jim或Spock或任何我熟悉的朋友,你只想救回七十二個船員,如果要報復應該也是找Marcus上將,而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我們。」
「……芒果冰沙。」
「你說什麼?」
「在被流放前,我和船員們最後一起喝的飲料,是芒果冰沙。」
Bones低下頭拿起儀器,John也默默的收回手,Bones只能選擇轉身離開,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回應John。
再過幾個小時,所有人就要撤離企業號,Spock是以『當場急救、引擎受損嚴重』為由,暫緩企業號前往外太空的船埠。到時必定要將John關在移動牢房裡,任何人都不得接近。
Bones先給Jim注射第一劑血清應急,然後趁機器分離John第二管血液的空檔,他衝到餐廳用食物複製機──那些機器奇蹟般的沒有壞,製造出兩杯芒果冰沙。
禁閉室外有兩個安全官把守,Bones謊稱這不是飲料而是藥劑成功矇騙那兩個空有肌肉的安全官,現在連Bones都懷疑,他們腦袋的皺摺和頭型一樣光滑。
John吃驚的看著Bones和他手裡的冰沙,Bones再次打開一個洞,把冰沙塞進去,John若有所思的盯著Bones幾秒還是接下了,或許John認為這真的是毒藥,被Bones毒死也是個好結局。
Bones飛快的拿著另一杯撞了下John手中的那杯,然後仰頭猛灌冰沙,腦袋一下子被凍痛,他一口氣灌完冰沙,彎下腰兩手撐著膝蓋喘氣,Bones覺得眼眶一定是被凍模糊的。
「謝謝。」
「謝什麼?」Bones抬起頭用力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救了我的船員。」
「那你的確該謝,為了把他們拿出來我手夾了七十二次。」
「你也是我醒來後,第一個,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這樣定義你。」
「我不介意。」
Bones吸了吸鼻子發現他還沒有把洞關起來,他緩緩伸出手正要碰觸到圓環時John握住他的手,僅僅用力握一下就收了回去。
「也是唯一一個。」
※
經過正式審判,因為企業號的紀錄成功揭露Marcus上將的陰謀,John Harrison和七十二名船員也得到了正名,Khan被判無限期冷凍沉睡,當然,是和他的船員一起。
Bones以實驗為由留到最後一刻,他甚至連Jim的命和觀察期都搬出來了,好歹他也是John醒來後最了解這些超級人類的醫生。
注視John滿足、安詳的闔上眼睛,Bones只能盡力做到面無表情。
「Bones,你哭了?」
「沒事,Jim,就是,感動你又活過來了。」
「少來,絕對不是,嗨,我死時你有哭嗎?」
「……沒有。」
「Dr. McCoy,說謊是不合邏輯的,尤其是在見證者眾多的情況下。」
「閉嘴,Spock。」
『我希望,這一次永遠不要醒來。』
這是John最後跟Bones說的話。
【完】
二、I don’t care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John Harrison。」
Khan接下自己的新ID卡,一個偽造的身分,名字是他自己取的,『John』是他那個時代男性最常用的名,這樣彷彿能代表他與七十二個船員。
Khan告訴自己,在救出同伴之前,他就是John Harrison。
※
Khan參與了最新型武器魚雷和戰用星艦復仇號的設計,他可以說是最核心的人物。
有了這時代頂尖技術人員的輔佐,Khan快速學習三百年後的知識。
世界改變了。
這是個承平無趣的時代。
但是Marcus上將為了戰爭喚醒了Khan,為什麼不把剩下七十二人都喚醒?理由很簡單,因為Marcus無法完全掌握超級人類,那七十二人是威脅Khan的籌碼,何況利用完之後,Khan必須死。
Khan也沒有將全數的能力告訴Marcus,上將在乎Khan對戰爭的知識,在那個混亂的三次世界大戰,軍武科技的發展遠遠勝於其他技術,如同二次世界大戰通訊還是用打字機和電報,可是已經能造出隱形潛水艇。
Khan抱持著毀壞美麗事物的惡意──當然七十二個船員才是最重要的──幫助Marcus上將準備發動戰爭。
進入冬眠艙是Khan和七十二個船員共同的決定,在那個被通緝的年代,他們是全民公敵,只有等到世人遺忘了他們,他們才能再次醒來。
Khan其實希望能在戰亂的年代被喚醒,只有戰爭才需要他們這些超級人類,現在他要成為發動戰爭的那個人。
Khan只有一個人,連個能談真心話的朋友都沒有。
而他尚未掌握解凍的技術,貿然解凍冬眠中的船員會損毀他們的大腦,甚至可能直接腦死。
Khan寧願死一千萬個外人也不會讓他的家人有絲毫損傷。
Khan輕鬆拿捏著自己Khan的強悍無情本性,還有冷淡、安靜、聰明軍人『John Harrison』的外衣。除非必要Khan不會和任何外人交流,在他眼中,現在這些地球人不過是當年那些次等的基因留下來的後代,愚昧、迂腐同時也脆弱。
公園裡總混雜著汗水、芬多精和各式各樣的氣味,隨著一個男人的坐下,突然有一股淡淡的芒果香,混在清新的空氣中。
※
「我們必定報復這個世界,我們遠比這些落後、愚蠢的人種優秀!這是我們最後一杯飲料,敬這無聊的世界!」
「敬這無聊的世界!」
「Captain,我的頭好痛。」
「我們在這個冰原裡只剩下冷凍芒果,正好打成冰沙。」
「Captain,我痛到眼淚都流下來了。」
「嗯,冰沙確實冰了一點,但是我們可以克服這點生理反應,就像我們必定能克服……」
※
在回憶的鬼使神差下,Khan主動對一個熱到喘氣、大口吸冰沙的中年男人搭話。
「午安。」
「午、午安。」
那人叫Leonard McCoy,是個軍醫。
※
Leonard McCoy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氣質,雖然抱怨起好友James Kirk、Spock總是停不下來,叨叨絮絮說了一堆,正好Khan並不想說洩漏自己的情報。
視訊是個方便的聯絡方式,兩人的距離似近似遠,明明可以看到彼此卻連對方的房間都看不清楚。
「那個尖耳朵的居然出賣我們,是我們哦!他知道那份報告牽連到多少嗎?那個愚蠢的Jim可能會被停職!枉費我最近還覺得綠血渾蛋比較有感情,天啊,我用了感情去形容他?絕對是個錯誤,不過就是天天跟Jim高聲辯論而已嘛,我居然會以為他……」
「以為他如何?」
「居然因為Jim有情緒起伏,那些綠血的外星尖耳朵多冷酷無情,滿口邏輯邏輯、規則規則!不知道什麼叫做情感表達嗎?」
聽Bones──Khan覺得這綽號非常貼切,他也是三百年前的老骨頭了,可是他們遠比現在的人類優秀。
Khan私底下查過Bones這個人,他是此世代頂尖的醫官,重視人權、細心聰明、在醫學上卻是大膽而前衛,他正是Khan需要的人才。雖然超級人類腦袋聰明身體強大,可是醫療方面卻不是理解就能學會的技術。Bones太過善良,絕對會大叫著反對殺戮,不過身為醫官這並不是個缺點,只要把Bones放在醫療室就夠了。
對未來有了藍圖,Khan決定帶著他七十二個船員逃走,可是被Marcus上將發現了,這個老頭子能爬上軍階最高層果然比一般人謹慎心狠一些。
Khan被迫獨自逃離,將七十二個船員藏到魚雷裡,只要魚雷被運出地球、脫離Marcus的掌控,他就有機會奪回他的家人,之後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Khan無法不去計算那些魚雷會被運來轟炸克林貢母星的機率,會有多少顆被送來?
聽到七十二顆都被帶來時,Khan欣喜若狂,他無條件投降。
被那個傷痕累累金髮少年狂打時,Khan忍著反擊的衝動,承受那些對他不痛不癢的攻擊。
脆弱的情感、脆弱的心靈、脆弱的普通人類。
※
再次見到Bones絕對是個意外。
Bones雖然跟Khan掏心掏肺,可是並沒有將工作上的事情洩漏給Khan知道,畢竟公私要分明,何況Khan屬於『John Harrison』的身分更是個機密。
縱使Bones言語之間洩漏出足夠的情報讓Khan推敲,可是Khan並沒有特別去調查那些事件,畢竟那些對他而言都是無所謂的事。
Bones對Khan而言不過是他陷入苦惱時的配樂而已,每當他開始為未來的計畫負面思考時,他需要對自己毫無威脅性的人類來中斷他的思緒,而Bones就是那個人選。
哈,Khan居然忘了他早查過Bones服務於企業號,而之前代理艦長Sulu也說了,這就是企業號,他居然會選擇性的忽略這十分明顯的連結,下意識冒出說不定『其實企業號不只一艘』的荒唐念頭。
但是Khan一瞬間就掌握住當下的情況,如果眼前的金髮少年就是Bones口中的『Jim』,那麼柔情牌絕對是他的首選。
「Is there anything you would not do for your family?」
Khan的計畫是,讓企業號裡這些善良的人發現魚雷裡面的人,然後設法讓Bones、或是其他人喚醒他的七十二個船員,那麼,憑他加上七十二個超級人類,殺光企業號所有人的,這艘企業號就是他們的船了。
不過Khan會留下Bones,可能要花點時間說服Bones,這些都是小事,如果Bones抵死不從Khan會親手殺了他。
之後的發展並沒有照著Khan的計畫行事,再一次被抓住時,Khan想過,如果Bones沒有誤觸魚雷,成功打開魚雷拿出他的船員們,那麼那個瓦肯人會怎麼做?
放任James Kirk死亡或是炸了他的船員?
哼,Khan非常確定那個混血瓦肯人一定會選擇後者。
※
再次被關進企業號的禁閉室裡,Khan得知七十二個船員都沒死,這更堅定他死的決心。
只要他死了,就不會有人拿他七十二個船員威脅他,這些人道主義的普通人類不會為難他的七十二個家人,他們會毫無知覺的繼續沉睡,繼續活著等待一個需要超級人類的世界──沒有他Khan存在的戰亂世代。
「抽乾我。」
其實Khan在賭,賭Bones會不會抽乾他。
但是Bones拒絕了。
Khan鬆了口氣,他的確想死,可是他對死亡仍存在著本能的恐懼。Khan深知這個時代崇尚和平的人道主義,他的確會面對一個漫長的審判,而這段期間他必須要有一個人同情他、憐憫他。
所以Khan利用了Bones。
Bones拿著他的兩管血離開了牢房,一切正如Khan預料,但是Bones拿著兩杯芒果冰沙跑到他面前,Khan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智慧此刻卻派不上用場。
Khan握著那杯冰涼的芒果冰沙,看著Bones也因為太過冰冷而頭痛垂淚的樣子,他彷彿回到了三百年前。
這依舊是個無聊的世界。
他不屬於這裡。
「謝謝。」
這句話是真的。
I don’t care this stupid world but ……
【完】
『他是個老好人。』這是Bones──本名Leonard H. McCoy──多數人對他的評價,他離過婚、有個女兒,加入星艦時他什麼也沒有,只剩一身老骨頭,所以Jim給他取了這個綽號。
如果不是Spock依舊稱呼他為Dr. McCoy,Bones想應該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名字。
Bones和John Harrison──後來明知他的本名是Khan,Bones還是在心底稱呼他為John,他覺得這樣人性化多了──曾經有過數面之緣,Bones曾經十分懊惱自己的粗心大意,John當時接觸他很可能是在打探企業號高階軍官的性格和弱點。
初次見面是個有點陰暗的早晨,倫敦天氣一向不太好,Bones也習以為常。
放假期間的Bones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吸著芒果冰沙,他努力不去想這個冰沙的芒果味可能是化學合成,對味覺和人體的影響,他不過是個偶爾需要不健康飲料慰藉的老男人。
那個長椅上原本就坐了一個雙手插在長大衣口袋、帽子蓋住大半臉只露出下巴的男人,他坐在長椅左邊,Bones選擇了最右的那一塊。Bones走累了,而附近的長椅剛好都有情侶或是老人家,他覺得和一個看起來也是走累發呆的男人遠遠坐在兩端是最好的選擇,跟Spock相處久了,Bones偶爾也會讓邏輯凌駕感性
──他好想蹲在草地上,一邊吸著冰沙一邊吐著寒氣,好像把冰沙的冷意呼出去他就不會頭痛了。
「午安。」那個穿著大衣的男人突然開口,讓Bones被喝到一半的冰沙嗆到。
「午、午安。」Bones不是因為男人開口而被嚇到,而是驚訝於對方的聲音,他可從沒聽過一個人聲音性感到可以當生化武器。
「你要坐在這兒多久?」
「怎麼,我坐在這裡礙到你了嗎?」Bones反射性的嗆回去,隨後他想想也沒必要跟一個陌生人發脾氣,他又狠狠吸了兩口冰沙,準備喝完帥氣的捏爛紙杯投到垃圾桶後再離開。
那個男人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後又說:「不,請坐。」
「我還沒站起來!」
「你準備站起來離開,如果你喝完手中的飲料。」那個男人勾了勾嘴角,Bones這才看清楚對方的臉,臉異常的瘦、肌膚也是過分白皙。
「你飲食不均衡吧?肚子和肩膀的肌肉厚實,可是臉太消瘦,還是你每天熬夜?」
「不,都沒有。你是醫生?」
「軍醫官。」
「John Harrison。」那個男人伸出手。
「Bo……Leonard McCoy。」Bones握住John的手,他的右手因為拿過冰沙而有些溼涼,但是對方的手太熱了,熱的超出一般人的體溫,Bones下意識叨叨念著:「體溫太高,如果是一般人……」
John和Bones的手還握著,John顯然有些愣住,但是最後技巧性的躲開三錄儀的掃描。
那是Bones第一次遇到Khan,後來他發現,他們當時坐的角度正好能眺望凱文號紀念館。
Bones離開倫敦後前往舊金山的星艦總部,他和John仍保持著視訊聊天的習慣,Bones太需要有安靜的聽眾了。
※
John並沒有騙他。Bones事後無數次這麼想,他其實不壞……是Marcus上將逼他的。
John曾經跟Bones說過:『我有七十二個親人。』
『哇,那可是一個大家族。』
『船員就是我的家人。』
Bones以為船員指的是John Harrison單位的隊員,John有告訴他自己是星際聯邦的一員但是單位和職位是秘密,早已熟悉軍隊體制的Bones當然沒白目到問對方的底細。
John Harrison通緝令昭告全星際聯邦時,Bones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為什麼他會有被利用、背叛的憤怒?
公園相會加上幾次聊天,Bones無意中跟John抱怨過Jim不照顧自己的身體,明明是嚴重過敏兒還到處亂跑;Spock有多不可理喻,凡事都只強調邏輯。
但是Bones從屏幕上看到John橫掃克林貢人救下Jim時,他又覺得John不完全是壞人。
John棄械投降關進企業號透明監牢──也是同一時間知道John本名是Khan,一個活了三百年的超級人類──Bones站在透明牢籠的另一端看著John留下那一眼淚。
「Is there anything you would not do for your family?」
七十二個魚雷,七十二個親人……
John的眼淚說服了Jim、說服了Spock,也說服了Bones。
Bones拆魚雷時親眼見到John口中的『親人』,在John和Jim出發前,檢查兩人的身體狀況,他們錯身而過時Bones忍不住低聲說:「You are not as bad as they think.」
John當時並沒有回話,但是Bones知道他聽見了。
然後,Jim的死打亂了一切。
John的血又給了企業號所有人希望。
是否要活著的John的血,其實Bones並不確定,可是Bones不希望Spock失控中殺了John,他們賭不起『萬一』。John再次被抓回透明牢籠裡,Bones請所有人離開,他親眼看著John骨折的手臂恢復原狀,然後張開眼睛,但是John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John緩緩轉過頭,眼神冷漠的盯著Bones許久才開口:「殺了我。」
「John、Khan,你的親人沒死。」
「什麼?」
「你的七十二個船員沒死,Spock將魚雷傳到復仇號之前,我將他們取出來了。」Bones將PADD舉到John面前,「你看,七十二個冬眠艙。John,我需要你的血救Jim,Jim為了救企業號、為了我們……」
John站起來緩緩走向Bones,一拳搥在玻璃上,Bones縮了一下。John哼了一聲用食指敲敲玻璃,Bones連忙拉過圓環,開出能讓John能夠伸出手的小洞。
「他是個好艦長。」
「他也是我的好朋友。」Bones拿出針管插進John的上手臂。
John注視著表情專注、焦慮但充滿善意的Bones,他吸氣吐氣幾回後,用極其冷靜的口吻說:「抽乾我,這是對你而言是最有利的決定,你是個軍醫官。」
「我是醫生!我不會這麼做!」Bones抽完第二管血就撤手準備離開,但是John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將他扯過來整個人撞在玻璃上。
「抽、乾、我,這是我選擇的死法。」
Bones瞪著John像瞪一個會飛的豬,他不明白這所謂三百年前超級聰明人的邏輯,比Spock還要奇葩。
「你會有一個審判,你應得的,而那並不一定是死刑。」Bones的臉擠成一團,他在安全官衝進來時揮揮手,要他們退下,等到安全官離開房間時John才鬆開抓住Bones的手。
「你應該知道我的血的價值。」
「當然,但是這跟那是兩回事。」Bones在John小臂上貼了幾個儀器讀取John身體的資料,他用PADD紀錄下資料後說:「我要趕去救Jim,但是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
「你為什麼要找我搭話?你的目標不是企業號,不是Jim或Spock或任何我熟悉的朋友,你只想救回七十二個船員,如果要報復應該也是找Marcus上將,而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我們。」
「……芒果冰沙。」
「你說什麼?」
「在被流放前,我和船員們最後一起喝的飲料,是芒果冰沙。」
Bones低下頭拿起儀器,John也默默的收回手,Bones只能選擇轉身離開,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回應John。
再過幾個小時,所有人就要撤離企業號,Spock是以『當場急救、引擎受損嚴重』為由,暫緩企業號前往外太空的船埠。到時必定要將John關在移動牢房裡,任何人都不得接近。
Bones先給Jim注射第一劑血清應急,然後趁機器分離John第二管血液的空檔,他衝到餐廳用食物複製機──那些機器奇蹟般的沒有壞,製造出兩杯芒果冰沙。
禁閉室外有兩個安全官把守,Bones謊稱這不是飲料而是藥劑成功矇騙那兩個空有肌肉的安全官,現在連Bones都懷疑,他們腦袋的皺摺和頭型一樣光滑。
John吃驚的看著Bones和他手裡的冰沙,Bones再次打開一個洞,把冰沙塞進去,John若有所思的盯著Bones幾秒還是接下了,或許John認為這真的是毒藥,被Bones毒死也是個好結局。
Bones飛快的拿著另一杯撞了下John手中的那杯,然後仰頭猛灌冰沙,腦袋一下子被凍痛,他一口氣灌完冰沙,彎下腰兩手撐著膝蓋喘氣,Bones覺得眼眶一定是被凍模糊的。
「謝謝。」
「謝什麼?」Bones抬起頭用力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救了我的船員。」
「那你的確該謝,為了把他們拿出來我手夾了七十二次。」
「你也是我醒來後,第一個,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這樣定義你。」
「我不介意。」
Bones吸了吸鼻子發現他還沒有把洞關起來,他緩緩伸出手正要碰觸到圓環時John握住他的手,僅僅用力握一下就收了回去。
「也是唯一一個。」
※
經過正式審判,因為企業號的紀錄成功揭露Marcus上將的陰謀,John Harrison和七十二名船員也得到了正名,Khan被判無限期冷凍沉睡,當然,是和他的船員一起。
Bones以實驗為由留到最後一刻,他甚至連Jim的命和觀察期都搬出來了,好歹他也是John醒來後最了解這些超級人類的醫生。
注視John滿足、安詳的闔上眼睛,Bones只能盡力做到面無表情。
「Bones,你哭了?」
「沒事,Jim,就是,感動你又活過來了。」
「少來,絕對不是,嗨,我死時你有哭嗎?」
「……沒有。」
「Dr. McCoy,說謊是不合邏輯的,尤其是在見證者眾多的情況下。」
「閉嘴,Spock。」
『我希望,這一次永遠不要醒來。』
這是John最後跟Bones說的話。
【完】
二、I don’t care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John Harrison。」
Khan接下自己的新ID卡,一個偽造的身分,名字是他自己取的,『John』是他那個時代男性最常用的名,這樣彷彿能代表他與七十二個船員。
Khan告訴自己,在救出同伴之前,他就是John Harrison。
※
Khan參與了最新型武器魚雷和戰用星艦復仇號的設計,他可以說是最核心的人物。
有了這時代頂尖技術人員的輔佐,Khan快速學習三百年後的知識。
世界改變了。
這是個承平無趣的時代。
但是Marcus上將為了戰爭喚醒了Khan,為什麼不把剩下七十二人都喚醒?理由很簡單,因為Marcus無法完全掌握超級人類,那七十二人是威脅Khan的籌碼,何況利用完之後,Khan必須死。
Khan也沒有將全數的能力告訴Marcus,上將在乎Khan對戰爭的知識,在那個混亂的三次世界大戰,軍武科技的發展遠遠勝於其他技術,如同二次世界大戰通訊還是用打字機和電報,可是已經能造出隱形潛水艇。
Khan抱持著毀壞美麗事物的惡意──當然七十二個船員才是最重要的──幫助Marcus上將準備發動戰爭。
進入冬眠艙是Khan和七十二個船員共同的決定,在那個被通緝的年代,他們是全民公敵,只有等到世人遺忘了他們,他們才能再次醒來。
Khan其實希望能在戰亂的年代被喚醒,只有戰爭才需要他們這些超級人類,現在他要成為發動戰爭的那個人。
Khan只有一個人,連個能談真心話的朋友都沒有。
而他尚未掌握解凍的技術,貿然解凍冬眠中的船員會損毀他們的大腦,甚至可能直接腦死。
Khan寧願死一千萬個外人也不會讓他的家人有絲毫損傷。
Khan輕鬆拿捏著自己Khan的強悍無情本性,還有冷淡、安靜、聰明軍人『John Harrison』的外衣。除非必要Khan不會和任何外人交流,在他眼中,現在這些地球人不過是當年那些次等的基因留下來的後代,愚昧、迂腐同時也脆弱。
公園裡總混雜著汗水、芬多精和各式各樣的氣味,隨著一個男人的坐下,突然有一股淡淡的芒果香,混在清新的空氣中。
※
「我們必定報復這個世界,我們遠比這些落後、愚蠢的人種優秀!這是我們最後一杯飲料,敬這無聊的世界!」
「敬這無聊的世界!」
「Captain,我的頭好痛。」
「我們在這個冰原裡只剩下冷凍芒果,正好打成冰沙。」
「Captain,我痛到眼淚都流下來了。」
「嗯,冰沙確實冰了一點,但是我們可以克服這點生理反應,就像我們必定能克服……」
※
在回憶的鬼使神差下,Khan主動對一個熱到喘氣、大口吸冰沙的中年男人搭話。
「午安。」
「午、午安。」
那人叫Leonard McCoy,是個軍醫。
※
Leonard McCoy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氣質,雖然抱怨起好友James Kirk、Spock總是停不下來,叨叨絮絮說了一堆,正好Khan並不想說洩漏自己的情報。
視訊是個方便的聯絡方式,兩人的距離似近似遠,明明可以看到彼此卻連對方的房間都看不清楚。
「那個尖耳朵的居然出賣我們,是我們哦!他知道那份報告牽連到多少嗎?那個愚蠢的Jim可能會被停職!枉費我最近還覺得綠血渾蛋比較有感情,天啊,我用了感情去形容他?絕對是個錯誤,不過就是天天跟Jim高聲辯論而已嘛,我居然會以為他……」
「以為他如何?」
「居然因為Jim有情緒起伏,那些綠血的外星尖耳朵多冷酷無情,滿口邏輯邏輯、規則規則!不知道什麼叫做情感表達嗎?」
聽Bones──Khan覺得這綽號非常貼切,他也是三百年前的老骨頭了,可是他們遠比現在的人類優秀。
Khan私底下查過Bones這個人,他是此世代頂尖的醫官,重視人權、細心聰明、在醫學上卻是大膽而前衛,他正是Khan需要的人才。雖然超級人類腦袋聰明身體強大,可是醫療方面卻不是理解就能學會的技術。Bones太過善良,絕對會大叫著反對殺戮,不過身為醫官這並不是個缺點,只要把Bones放在醫療室就夠了。
對未來有了藍圖,Khan決定帶著他七十二個船員逃走,可是被Marcus上將發現了,這個老頭子能爬上軍階最高層果然比一般人謹慎心狠一些。
Khan被迫獨自逃離,將七十二個船員藏到魚雷裡,只要魚雷被運出地球、脫離Marcus的掌控,他就有機會奪回他的家人,之後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Khan無法不去計算那些魚雷會被運來轟炸克林貢母星的機率,會有多少顆被送來?
聽到七十二顆都被帶來時,Khan欣喜若狂,他無條件投降。
被那個傷痕累累金髮少年狂打時,Khan忍著反擊的衝動,承受那些對他不痛不癢的攻擊。
脆弱的情感、脆弱的心靈、脆弱的普通人類。
※
再次見到Bones絕對是個意外。
Bones雖然跟Khan掏心掏肺,可是並沒有將工作上的事情洩漏給Khan知道,畢竟公私要分明,何況Khan屬於『John Harrison』的身分更是個機密。
縱使Bones言語之間洩漏出足夠的情報讓Khan推敲,可是Khan並沒有特別去調查那些事件,畢竟那些對他而言都是無所謂的事。
Bones對Khan而言不過是他陷入苦惱時的配樂而已,每當他開始為未來的計畫負面思考時,他需要對自己毫無威脅性的人類來中斷他的思緒,而Bones就是那個人選。
哈,Khan居然忘了他早查過Bones服務於企業號,而之前代理艦長Sulu也說了,這就是企業號,他居然會選擇性的忽略這十分明顯的連結,下意識冒出說不定『其實企業號不只一艘』的荒唐念頭。
但是Khan一瞬間就掌握住當下的情況,如果眼前的金髮少年就是Bones口中的『Jim』,那麼柔情牌絕對是他的首選。
「Is there anything you would not do for your family?」
Khan的計畫是,讓企業號裡這些善良的人發現魚雷裡面的人,然後設法讓Bones、或是其他人喚醒他的七十二個船員,那麼,憑他加上七十二個超級人類,殺光企業號所有人的,這艘企業號就是他們的船了。
不過Khan會留下Bones,可能要花點時間說服Bones,這些都是小事,如果Bones抵死不從Khan會親手殺了他。
之後的發展並沒有照著Khan的計畫行事,再一次被抓住時,Khan想過,如果Bones沒有誤觸魚雷,成功打開魚雷拿出他的船員們,那麼那個瓦肯人會怎麼做?
放任James Kirk死亡或是炸了他的船員?
哼,Khan非常確定那個混血瓦肯人一定會選擇後者。
※
再次被關進企業號的禁閉室裡,Khan得知七十二個船員都沒死,這更堅定他死的決心。
只要他死了,就不會有人拿他七十二個船員威脅他,這些人道主義的普通人類不會為難他的七十二個家人,他們會毫無知覺的繼續沉睡,繼續活著等待一個需要超級人類的世界──沒有他Khan存在的戰亂世代。
「抽乾我。」
其實Khan在賭,賭Bones會不會抽乾他。
但是Bones拒絕了。
Khan鬆了口氣,他的確想死,可是他對死亡仍存在著本能的恐懼。Khan深知這個時代崇尚和平的人道主義,他的確會面對一個漫長的審判,而這段期間他必須要有一個人同情他、憐憫他。
所以Khan利用了Bones。
Bones拿著他的兩管血離開了牢房,一切正如Khan預料,但是Bones拿著兩杯芒果冰沙跑到他面前,Khan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智慧此刻卻派不上用場。
Khan握著那杯冰涼的芒果冰沙,看著Bones也因為太過冰冷而頭痛垂淚的樣子,他彷彿回到了三百年前。
這依舊是個無聊的世界。
他不屬於這裡。
「謝謝。」
這句話是真的。
I don’t care this stupid world but ……
【完】